作者: 7b46a42708c5 | 来源:发表于2020-01-15 17:20 被阅读0次

    “双眼瞪人玛丽肖

    傀儡为子常怀抱

    汝儿小辈需切记 

    梦中见她莫尖叫 。

    ──电影《死寂》”

    都说张老是个半瞎半哑的老工匠,开了十多年的理发店,卖了二十几年的木偶,双手嶙峋,却精细得很。

    人们见他上镇来开理发店那会,他就是个瞎子了,他满脸泛着油光,满头黑发不见白,一副老骨头剪起发来却有理有序,不慌不忙,比隔壁理发店的老王还精。

    张老上上下下的琐事都是由阿炳来打理的,他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双手结满了茧,但心肠着实不错,人们都说阿炳是张老的干儿子,年轻时嗜赌欠了一屁股债,无奈只能跑路,随着张老上镇子开店来了。这样,张老的日常生活也有个照应,阿炳每天都跟着张老形影不离,就连剪个发,阿炳也在张老身旁招呼着。

    张老的理发店每天都挤满了人,镇里的人都喜欢光临张老的小店,他样样都比隔壁的老王便宜,而且洗剪烫染的技术还比老王好上不少,人家老王的顾客八九成都跑到张老这边来了。人们也爱和张老闲聊,捧他逗他,但张老只会机械式地呀呀作语,他很少笑甚至没见过他笑,听阿炳说是张老年轻时候出过车祸,脸部受了重伤,面部神经全断了。

    张老的小店很简朴,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两张腐烂得发黑的木椅摇摇晃晃的,摆了十多年,角落里还存放着一堆废旧的钢铁线圈,墙上时不时挂着一大捆乌黑细绳,阿炳说那是张老在灵婆那里求来的“神发”,旺财消灾的。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张老的小店就开门了,小巷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独有张老的理发店亮着红灯,红彤彤的冷清。天空像要压下来似的掺和着一丝丝淡淡的暗蓝色。

    阿炳摸着黑出门去菜市场买猪肉,像往常一样,店家给他留了一块五花肉,他说这种肉块头大口感又嫩。张老一个人守着红灯通亮的理发店,独自坐在木椅上,慢悠悠地给自己梳头发。

    渐渐的,天亮了。

    太阳很红,红得令人发悚,血染了一大片天空,压抑着这座小镇。

    小巷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张老的店也慢慢涌入街坊。街坊四邻们都喜欢提着早点,到阿炳的店吃早茶,他们乐意与张老聊天,即使站着也无妨。他们同张老聊的大多是城里的事,张老似乎活久见多了,什么都晓得,只是讲不清楚话,只能朝着阿炳呀呀比划,阿炳再转述给街坊们。

    “张老啊,你说,城里的人,是不是个个都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啊?”

    张老呀呀地朝阿炳比划着,动作很轻快也很仓促,阿炳也和着他手舞足蹈着。

    “不不不,城里人有钱的有钱,有的也很穷的,有钱人有有钱人的命,穷人只能在这拿刀给人剃头发咯。”

    “你你你听说你做公仔挺挺出名的,怎怎么来这剪头发了?”

    张老还是花枝招展地对着阿炳比划。

    “城里生意不好做,像我这样又瞎又哑又不会笑的,很少人要买我的公仔,都说我的公仔晦气,还好佛主有眼呐,给了我门会剪发的绝活。”

    阿炳边说,张老一边朝着天花板虔诚地拜了拜……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一边闲聊,张老一边理发,阿炳也忙的不亦乐乎,一刻也不曾歇着。

    这小镇大事,都集聚在这小小的理发店里聊开了。渐渐的,街坊邻居们时不时提着大大小小的篮子给张老送来各种各样的蔬菜,张老每每都回了街坊们一个小巧的木偶,小孩们都爱玩,街坊们也甚是喜欢。

    隔壁老王的小店,顾客已经寥寥无几了,他开店十几年了,顾客是一年一年的在减少,全都跑张老的店去了,人们还叫他大不如别开了,冷冷清清的看起来也寒碜。

    老王一人坐在店里把弄着小刻刀,他想,自己十几年的理发老手艺,辛辛苦苦积攒的老顾客,就被隔壁的张老凭着两张破木椅和几个破木偶就给支走了,实在不甘心。他决定,亲自去张老的理发店瞧瞧。

    十二月的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就像被刀割了一样,老王猫着一件棕色大衣,抖抖擞擞地站在张老的店门口。

    他用力地敲了敲门。

    寒风肆无忌惮地吹,冰冷的空气中渗着刺耳的嘶嘶声,盖过了沉重的敲门声。

    一会儿,小店二楼的窗户开了,阿炳戴着副墨镜探出了头。

    “抱歉啊大爷,咳咳,今天本店打烊了,不接客了。”阿炳迎着狂风,卖力地嚷嚷着,夹杂着咳嗽的声音显得十分沙哑。

    “我是隔壁店的老王呐!剪头发的老王!”

    “咳咳,噢!是老王呐,这大冷天的光临小店,有何贵干呐?咳咳,咳咳!”

    老王哆嗦地搓着手,嘴里哈出一团白雾。

    “我特地来给张老剪个发,都说张老的手艺比俺老王的好多了,今个来见识见识,不料您张老人家不肯接见,是真不给我老王面子咯——这大冷天的。”

    老王故意把声音拉得又长又高,好似要全镇子人家都听得到。

    “行行行,咳咳,那王老爷我先给您开门,您先进屋坐会,暖暖身子,咳咳!”

    阿炳匆忙地从屋子上跑下来,给老王开了门,他摘下了墨镜,推开闸门的双手沾满了粉屑。

    “你看你们这门都锈成什么样了,生意那么好,这破门也不换一副,这开个门都满手锈屑的,怪难为你的,真是!”

    “行行行,我回头再跟张老提,您先先把椅子坐吧,我这就上去叫张老下来。”

    他转过身给老王递了一张腐得发黑的木椅,老王撇了一眼那发黑的木椅,嘴角向下一拉,满脸嫌弃的模样。他东张西望着,慢慢地走到那挂着一捆黑绳的墙边,正想伸手去拿。

    “哎哎哎,王大爷,这碰不得,这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呐!旺财消灾的啊!碰不得的!”

    阿炳边说边把墙上的那捆黑绳塞进口袋里,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屋去。

    屋上呀呀哐哐的,不一会儿,阿炳掺扶着张老一步一步地走下楼上。

    “呀呀呀呀。”张老对着阿炳比划着,动作十分别扭。

    “张老说啊,他今天身体不太好,给您剪头发纯粹是给您王老点面子,以后店里打烊,就别来打扰了!”

    “行了行了,给我剪吧。”老王解下棕色大衣,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木椅摇摇晃晃的。

    张老先是摸了摸老王的头型,接着拿起了刻刀,在老王头上上下比划着。

    “你这半瞎不残的!有什么好比划的!”

    “哎,张老这不给您整个合适的发型嘛!”

    张老手法娴熟地挥着刻刀,老王时不时地把头故意地扭过来扭过去,成心捣鼓着张老,然而张老却像眼神清楚似的,老王每次扭头,张老的刻刀就顺势随着头的扭向走。张老一刀一刀耐心地修剪着,当他正准备收尾的时候,老王突然猛的站起来,这次张老没反应过来,“唰”的一声,张老手里的刻刀在老王的头顶上划了一道大口子,血流不止……

    瘸腿的老狗忍受着凛冽的寒风在小巷里狂吠着,寒风肆无忌惮地吹,冰冷的空气中渗着刺耳的嘶嘶声。老狗叼起了一块石头,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巷角,身子蜷缩着啃食着。

    老王和张老的理发店已经闭门半个多月了。这半个月里,老王每天都带着一群混混围堵在张老的店门口,老王头上缠着绷带,他不敢跟这群混混们一样大声嚷嚷,因为一用力,他的伤口就会出血。每天傍晚,混混们散了之后,老王就一人提着满满一桶红油漆往张老店门上泼,刚开始那会街坊们还会上前去清洗,后来人们干脆绕过了那条巷,疯传着阿炳和张老早就偷偷地跑了。

    渐渐地,老王和混混们不再来闹事了。

    这天,小巷格外的冷清,红漆在闸门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漆块。

    哐哐!哐哐!

    “嘭”的一声小店的闸门从里被撞开了,阿炳牵着张老走出了门口,他脸上戴着口罩,背后背着一大麻袋东西。阿炳看上去整整瘦了一大圈,而张老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脸色黯淡了不少。

    他们一掺一扶着走到了大街上,不一会儿。街坊邻居们就蜂拥而上,接二连三地问着张老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次,他们谁都不回头,只是互相掺扶着,默默无言地走着,走着,向老王家走去。

    老王一个人在家,他半躺在木椅上,一边玩弄着无名指上的金戒指,一边时不时地摸着缠在头顶上的绷带。

    “有人在家吗?是王老爷的家吗?”

    老王一听到这熟悉又刺耳的声音,打了个激灵,迅速又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紧握着拳头向门口走去。

    “嚯,这不是张老嘛,砍了人就躲起来的胆小鬼。”

    “哎哎,话不能这么说,这不,给您提了点东西,给您赔礼来啦!”

    阿炳卸下了背后的大麻袋,东西哐哐地响。他撕开了个口子,透过缝隙朝里看,里边闪着刺眼的银光。

    “您看看,您看看,全是银子,满满的一大袋银子!”

    老王暗笑了一声,故作姿态地打开了门,示意他们进里屋喝茶。  阿炳一边拖着大麻袋,一边掺扶着张老走进里屋。

    “来来来,请坐请坐。”老王弯腰衣服背地,给他们递了两杯茶。

    张老咿咿呀呀地比划着。

    “那个,张老想抽根烟,可以吗?”

    “客气客气。都是自己人,要火机不?”

    “谢了,我们有。”

    阿炳从口袋里抽出根烟递给了张老,用火机点燃。

    不一会儿,乳香味的白烟充斥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阿炳拉了拉口罩,打开了摊在地上的麻袋……

    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了头,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在老王脸上。他在刹那间突然醒了,他平摊在自家床上,身上穿着那件棕色大衣。晨光填满了整个房间,把整个房间染得通红通红的。老王睁开了眼,觉得脑袋轻了好多,他抬起右手摸了摸头顶,惊讶地发现那缠着的绷带不见了,摸到了一排拉链条一样的东西,他搓揉着,才发现伤口被针线缝上了。他窃喜着,心想再也不用顶着那笨重的绷带了,他准备起身下床,一瞬间,他察觉到了身体不太对劲,他的左半身几乎瘫掉了,动弹不得。他急忙伸出右手,拉开大衣的拉链,里面还有一件毛衣,他艰难地用牙齿咬烂,当他撕开左袖口毛衣的那一刻,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他的左手,不!那是一支瘦骨嶙峋,硬邦邦的手,是给他剪过头发,还在他头顶上划了道大口子的手,那是张老的手!与他的左肩完美无瑕地缝在一起了。他艰难地坐了起来,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慢慢地转过了头,呆呆地盯着地上的烂麻袋,里面塞满了木头,一片狼藉的地板上,散落着一摊乌黑的细绳,还有一堆废旧的钢铁线圈……

    张老的理发店门口围满了人,警方已经查封了张老的理发店,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两把腐得发黑的木椅。

    寒风肆无忌惮地吹,冰冷的空气中掺着刺耳的嘶嘶声,阿炳在一间破旧的铁皮屋里锯着木头。粉尘弥漫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阿炳沉重地咳嗽着,他坐了下来,手上提着个小巧的提线木偶,木偶的左手上,套着个金光闪闪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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