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与桑何,是独一份儿的。
可是, 后来,我才晓得,这世间种种,哪里有独一的事?不过是前尘归于湮灭,后人再复前尘罢了。
…………
我是一株兰花,生于小小的觅阴山,吸风饮露,渐渐地开了神智。过去百年枯燥无味的时光,倏地染了色彩。山中的一切,于我,都是全新的体验。晓我开了神智,山里的妖精们都赶来看我,因山中的妖精不多,故每多一个,大家都欢天喜地地迎接。
我第一个认识的,是画眉,她说话像晴日里缱绻的云,那么柔,那么净,她唤我文知。后来的妖精们,也都这么称呼上了。我日日被灵气十足的妖精们环绕,也灵气了起来。画眉最爱诗词,渐渐地,我也沾满了诗词的馥郁。一切都平淡而又有趣地过了一百年。
直到那日……觅阴山中突然来了一个人,他长身玉立,少有容止,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模样。山里的妖精,与其他的不太一样,见了人,他们都各种隐匿了。恰逢画眉不在,修为尚浅的我又无力自我隐蔽,就这样直愣愣地出现在他眼前,他惊呼: “好妙的寒兰!叶叶舒朗,连叶香都是清人心扉,花开之日不知该如何动人。”心想到,“我带你回我家里,叶蓁见了你定会喜欢。”就这样,我就被先生挖了出来,法力尚弱的我甚至无法抵抗,也没来得及与他们道别一声,就被带回了他家。
先生的家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三面环山,一面邻水,人烟寂寥。一进门,先生就唤叶蓁,“蓁蓁,快来,看我给你带回了一株寒兰。”听闻其言,一位美人缓步而来,所谓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我看呆了,可惜病气浑身,让人不禁暗叹句可惜。她盈盈一笑,说道:“谢谢你,桑何,我很喜欢。”闻言,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染着几分少年人的朝气,动人十分。他将我细致养在一个陶盆里,置于叶蓁的窗前,以便她日日能见。就这样,我便住在了先生家里。
先生桑何真是世间独好的男子,直把叶蓁捧在心上,照料有加,菜肴也是完全按她的口味。而叶蓁,也是完全值得桑何的宠爱的,除去身子弱些,绣花诗词绝不差来。白日先生为她出去寻药,也讨些小玩意儿来哄她。叶蓁便以浅笑报之,温柔可人。她手腕子无力,却也能抄写些“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诗词给先生。
可怪的是,叶蓁从不肯在先生面前喝一口药,原本温婉的眉目在先生离开后便冷淡了,只将药全部倾倒在我住的盆里。这些药本是山中的灵物熬成,本是无心插柳,却让我的修为一日千里。
每见先生回来,叶蓁病殃殃的身子总是想从塌上挣扎着起来,先生的眼里总是道不尽的心疼,自怨自艾地想着:蓁蓁要何时才能好?但在叶蓁面前,先生却是一直微笑着的,他轻轻将叶蓁扶坐起来,看着空空的药碗,赞许地说到:“蓁蓁,今天的药都喝完了,你就要快要好起来了。”她总是报以期许的眼光,好似对她的病愈充满了希望。
但叶蓁,我却十分清楚,她的病是决计不会好的。而她这个人,小小花精更是看不清楚。她与先生,仿若夫妻,却又从未同床共枕过,连房都是分开的。她好像是两个女子,先生不在时,她的神情是木然的,像个木偶美人,只有当先生回来后,她才仿佛有了些生气。她喜欢擦拭我的叶子,给我念些小诗。与她朝夕相处的我,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知她一口药也不喝,身子越来越弱,怕是熬不过这个这个立秋了。
而我,这几个月来每日“大补”灵物,某日突然发现自己竟可以化人了!欣喜若狂的我,计划着在那天子夜化为人身逃走。在这一日重复无味中,我静静地等待夜晚的到来……
到了子夜,万物寂籁,一丝虫鸣也无。我暗喜,正是化人的好时机。我轻轻一跳,就逃出了压抑我几月的陶盆。如水的月光浇筑在我的身上,随之化为了我的衣裳,我回头一看,只见叶蓁满目泪水地盯着我,“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我。
“我叫文知。”我回道,心中却疑惑她竟对我丝毫不惧。叶蓁笑了笑,说着:“真好啊,自在逍遥。”原本长在深山中的我,好像渐渐也染上了人间的情。听来对叶蓁竟是满怀的心疼,好奇地问了问:“怎么这么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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