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躺在窗口的沙发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似睡似醒,忽然就看见了父亲,在一片光明之中,儿时的画面,澄澈透明,真实无比,似乎触手可及父亲的衣角。
那是七八岁的样子,那时候,我是人小鬼大,邻里之间都叫我“疯女子”!一天早晨,我和哥哥爸爸去前村拉水(我们村分前村,后村,西村 ,前村地势平坦,后村住在高坡上,西村一排人家一个坎,逐级升高,所以,从地势上,前村人自古优越感最强,后村西村人能把闺女嫁到前村,就是很欢喜的事情,我的姑姑估计就是缘此有幸嫁到前村。),前村有一口机井,水质纯净,富含矿物质,小时候十里八村都到我们村的前村拉水,所以,拉水是一件盛大的事情。一大早拉水的架子车可以说是“车水马龙”,我、哥哥、父亲,排在其中,好不容易轮到我们,父亲把架子车拉到水龙头跟前,用皮管子把水抽到架子车上躺着的大铁桶(这种大铁桶原来是装油的,仔细清洗后,用来装水,一大桶能装一大老瓮),装满水,父亲仔细的盖上铁桶的盖子,驾着车辕,我和哥哥在后面推。因为我家在后村住在高坡上,所以拉水回家要爬坡,坡比较长,坡度大约五六十度,父亲在前面吃力的拉车,我和哥哥在后面撅着屁股使劲推,我从侧面看父亲,父亲整个上身几乎和地面平行,两腿成前后弓步,艰难地前行!我忽然看着哥哥,眼睛一睒,手一松,我俩站起来,两手叉腰,看着父亲哈哈大笑。父亲分明的感觉我俩捣的鬼,车子往后退了一下,又艰难前行,阳光下,父亲额头的汗闪闪发亮,被汗水浸湿了的头发乌黑透亮,白色的背心后背湿透了。我和哥哥看着笑着,却不约而同地跑上去,帮父亲推了起来,父亲回头看着我俩,笑笑,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明媚的阳光里刻在了我的心里。
回家吃早饭的时候,父亲把这个事情当笑话给妈妈讲,结果妈妈一听,当即横眉冷对,用筷子敲着哥哥的头,又指着我的鼻尖,狠狠把我和哥哥骂了一顿!从小我们都感觉妈妈凶,爸爸宽厚。
几十年过去了,这件事情依然记忆犹新。不过,现在想想,如果不是爸爸当时使劲地硬把车拉上坡,站在车后面的我俩估计难逃“车过腹痛”的厄运!
然而,即便如此,父亲也只是一笑,然后独自前进。在以后的人生里,无论儿女们是对是非,父亲都是宽厚的一笑,他从不刻意责备自己的孩子,只是把回味与反省留给了岁月。
2016年2月14日(正月十四),没有等到十五的月明,他就匆匆离开了,从此,我就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回忆与反省之中。
每每想起父亲,总是明媚的阳光,明媚的笑容,洁白的牙齿,还有高大挺直的脊梁。
有一首歌里唱到:“父亲是那拉车的牛!”是啊 ,在我们幼年的时候,父亲像牛一样,拉着我们全家,从一口窑洞,到四间厢房,到十六间青砖瓦房。我们买了村里的第一辆四轮拖拉机,第一台洗衣机,第一台彩色电视机……
1991年九月,父亲送我在乾县中等师范学校上学,扛着我的箱子,背着我的被褥,提着脸盆等洗漱用品。1994年9月,父亲送我去陕西师范大学上学,扛着我的行李箱,背着我的铺盖,提着我的书和洗漱用品,帮我在“巨大”的校园里跑来跑去办完了所有的手续,还跑到东大街的爱华专卖店,给我买了一个价值1376元的收录机,带着我在小寨给我买了一个粉色上衣,一件黑白相间的小花裙,最后我俩吃了一顿羊肉泡馍。父亲陪我在空空的宿舍里住了一宿,给自己留够了车费,用自己带的塑料杯子在大学开水房接了满满一杯水,就准备回家了。上了公交车,父亲把头从窗子探出来说,钱不要省,用完了,回家拿。父亲确实没有亏待自己的闺女,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的学校邮局存款折子上赫然写着8473元,毕业第四年,我因为买房还差一点点钱,才回到学校清理了账户。
父亲确实从来不亏待儿女,但也许因此背负了过多的重量,而亏待了自己。
躺在这一片阳光里,想着阳光里的父亲,写着这些文字,笑着,哭着,泪湿透的不仅仅是脸庞、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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