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多几个收入,1985年我家种了几亩西瓜。
从先一年冬天的施肥、耕地,到第二年春天的催芽、下种,盖了地膜的瓜苗长势喜人。在经过压蔓、整枝和浇水等工序,我在父母的带领下,整日辛勤地肆弄着。指望着当年能有个好收成,多卖几个钱。
七月初,满地滚圆的西瓜挺着肚皮,像睡了一地的婴儿,可爱极了,眼看着瓜熟该卖了!
刚放暑假,父亲在学校里忙着新课改的事情,无暇顾及卖瓜,我为了分担家务,决定约了姨妈家表哥一起去卖瓜。并许诺卖了钱,每人买一个肉夹馍解馋。表哥眼里放光地答应了。
村子里有专门从事跑车拉砖生意的车户,每天几趟地往返砖瓦厂拉砖,阎良城区是必经之地,村子里早有人搭顺车去城里卖东西,运输不成问题。
下午日头还很红,我顾不上怕晒,回祖屋去请了我爷给我卸瓜。我爷是有多年种瓜经验的把式,请我爷卸瓜是首要人选。我跟在我爷的身后,跨着腿在瓜田里敲敲这个拍拍那个,总共卸了二十几个西瓜,装了两个竹笼。共二百多斤的样子,用架子车拉回家里。
晚上去村子里给拖拉机司机李叔打了招呼,顺便借了邻家的一杆秤。回到家里,母亲反复几次地教我看称认称。经过反复地考试合格后,再给我拿了十元钱的零钱,准备卖瓜时找零。收拾停当早早睡觉,只等第二天去卖瓜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来钟,天刚蒙蒙亮,住在邻村的表哥就到了。我们兄弟二人把瓜笼抬到了村口路上。
不大功夫,拖拉机就从村子里开出来了。和另外一家的两个人两笼菜一起,满满当当地坐了一车。拖拉机在沙石铺就的公路上“七七哐哐”地行驶着。我坐在车厢里,一手扶着车帮,一手时不时的捂一捂装着零钱的口袋,但心里满是壮士凯旋般的希望。
车沿着外围的环城路进入阎良城区行不多久,因为不能进入繁华街区,把我们卸在公园路口后,径直向北走了。
瓜笼卸在路口,几百斤重,我和同我年龄相仿的表哥黑娃“老虎吃天无处下爪”,搬不动、挪不走。只能在原地支起摊子,路口虽人来人往,但没有别人摆摊,我们的摊位显得非常的突兀。我和表哥黑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谁也没有过卖瓜的经验,只好坐地等客。
我们的摊位摆了近两个小时,还是无人问津。
表哥问我:“得是咱的瓜不甜,要不然为啥没人问?”
“不知道”我心里没有一点底气。
说实话,虽然开园卖瓜了,我还没有舍得去尝一尝瓜的味道。
身后人行道上过来一个老者,我叫住了他,“叔、叔,我的瓜咋没有人问?”
“今天是周末,大家起得晚,一会儿就有人问了,先别急。但是你要会吆喝”。老者诚心地指导。
“卖瓜嘞,快来尝尝”,我小心地对着表哥喊了一句。
“不行,你声太小,”表哥说着大声又吆喝了一句。
我自认为吆喝叫卖表哥不如我,我们总结了瓜的特色后,我把所知道的西瓜几乎所有的优点全集中起来,当做卖点叫卖了!
“卖瓜了,看一看,周末回家捎个瓜。保沙保甜、保黑子儿、保红壤,不甜不要钱......”
果不然,大约十点来钟,我们的瓜就开秤了。每斤两毛,秤瓜收钱,卖了两个瓜,有了生意就有了兴致,我们弟兄两个盯着过往的人不放。总希望每个路过的人都能买一个西瓜带回去。有一位中年人说刚买瓜回去吃了,味道还行,决定再买两个回老家,我们高兴地秤瓜收钱。
太阳已越晒越酽,我们的生意并不景气。在卖出几个瓜后,又无人过问了。我和表哥很着急,表哥人虽然有些木讷,但心眼儿灵性。让我看着摊子,他去考察了一番回来告诉我,不远处有个农贸市场卖瓜卖菜,生意红火得很。但无奈我们搬不动笼,只能在原地卖。
大约过了十二点钟的样子,我和表哥已叫卖得口干舌燥,对于过往的行人也没有了开始的关注程度。这时走过来一个漂亮女士,问了价挑了四个西瓜,但他的自行车前筐放一个,后座上夹了一个,还有两个瓜没法带,要求我们必须送货上门,表哥去我不放心,我决定亲自去送。
我抱着两个大西瓜跟着女士的车子后面走。刚开始还行,但不到一站路后就越走越沉,胳膊也越来越酸。到了大约两站路远近的目的地,在上楼时千注意万小心,还是有一个西瓜顺楼梯滚了下去,我赶紧去撵时早已摔成了两半儿。红红的西瓜汁溅了一地,卖瓜的在送瓜途中打碎了瓜,不用说得给人家赔。女士让我随便给他换一个送来就行。我捡起碎成两半儿的西瓜,气得想哭。又原路返回,换了一个西瓜,再一次小心地送回。一来一往。走了近四里路,还摔了一个瓜,这生意做的心理极不畅快。
我们兄弟二人没吃午饭,干脆留下半个西瓜做广告招揽客人用,把另一块儿瓜掰开分着吃了。
自己种的瓜,还是在几十里路之外的城市里的路边吃的,我吃得认真极了,连瓜籽儿都一颗颗咬碎了舍不得吐,觉得香甜无比。
《卖炭翁》里“心忧炭贱愿天寒”,我们是“心忧瓜贱愿天热”。或许下午三点左右了吧,我们兄弟二人在吃了半个西瓜后,也不觉得饿了。重点是操心瓜怎么才能卖完,远处的柏油路上冒着滚滚的热浪,太阳晒得人直闭气,谁也懒得再提肉夹馍的事。
太阳毒毒地晒着。没有人出来,瓜也就卖不动。眼看着还有一半儿的瓜没有卖出去。我们心里发起了熬煎,焦急地左顾右盼。有人从我们面前经过时好心的说“娃呀,早市儿的萝卜两毛钱一斤,过了中午就卖出一毛了,到了下午给钱就卖,要活泛一些!”我们商量后决不同意降价。
想到中午时考察过的附近的农贸市场,现在得想办法去市场里去碰碰运气!说干就干,我们二人把剩下的瓜平分开装了两个半笼,每人挎一只笼向市场挪去。
笼把压得胳膊生疼的,不知道歇了多少次,走了多久才到了市场!我们在生疏的市场里找了一个边角,收费的人走过来看见我们年纪小瓜又少,就没有收费。
下午的市场上不像早市儿时,人已经少了很多。倒是偶尔有人问,但价格极低,只出一毛钱一斤。无奈尽快卖,又卖出几个。碰见上午买了我们瓜的一个人,看见我们卖一毛一斤,他又说自己当时买得贵了不应该,又说卖给他的其中一个瓜是生的,非要给了我们五毛钱,再拿走一个算作赔偿,我们说不过人家只好作罢。
眼看着天快黑时,我们忍痛割爱,每个瓜一元的价格被同样做生意卖菜的几个人买了几个后,还剩下五六个西瓜。
市场里已几乎没有了人,有扫地的大爷已开始打扫卫生了。天色已晚,估摸着拖拉机该返回了,我们急忙地收拾家具往路口赶。
等我们狼狈地坐车回到家里时,天已黑净,村子里亮起了灯。母亲在门口等着我们,见我们回来赶紧下面做饭,我们二人美美地吃了一碗面,喝了一碗面汤才缓过来。给母亲交了忙活一天卖的不到二十元钱。遗憾的是,没有让表哥黑娃吃上出发时就许好愿的肉夹馍,表哥说争取下次再去!
后来我们的瓜只是拉邻村去批发给了瓜贩子,虽然价格低一些,却不用大费周章,也再没有去城里卖过瓜。
但那次的卖瓜经历却一直叫人难以忘却。那是人生社会经历的开始,经过那次社会实践,明白了人生以后道路上的“诚信经营、独立处事、吃苦耐劳”的必不可少的人生修为。
在没有人的街市上,两个瘦小的身影抬着或挎着两个半笼的西瓜吃力地挪动,着急地叫卖......
好几回,我都从睡梦中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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