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宗皇帝问得小太监,何处传来靡靡之音,如此凄凉。小太监望了望晚霞中煽动着翅膀的南雁,心中不禁一寒,低头答道:“恐是阁楼中后主之词”,太宗斜眯着眼,瞧去小太监指的方向,抬手捋了捋胡须开口说道:“亡国之音,不祥”,于是南唐后主便被赐予毒酒,拂尘而去。在他临走前留下的几阕词,却让人有无限的遐想。
他静静地矗立在栏杆旁,趁着夜色思索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竟会是自己难得的一次有这样的机会能够说出自己的心事。褪去了大唐的繁华,他只适合做个诗人,而非帝王,纵使天下大乱,他留给世人看的也是他那慢悠悠,情深深的句子。最终也是只恨情意难了。
眼下的楼宇散去了夕阳的余光,想必这才是留给他应得的时光,像只老鼠一般,对着空荡荡的楼阁悉悉索索地述说这自己的心事。当他缓缓地摸索至阁楼的栏杆旁,只得趁着夜色远远的看着自己曾经的家,一点一点的褪去颜色,一抹残月像自己一样悄悄地挂落在天边,迎接着同行的李煜,有光芒却不敢过分。再也不是床前明月光了,再也不敢疑是地上霜了,当他感受新朝的空气都如此小心翼翼的时候,他便知道,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秋意微凉,他也只得穿着单薄的衣袍,他不禁有些担心,该如何熬过深秋过后的绵绵冬日,其实他这样提心吊胆过日子,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也许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一身傲气的他,只是想要有个体面的死法罢了。宫里世代相传的梧桐树蒙上了黑夜的颜色,他望着黑漆漆一片,不免忆起那还是小周后在身旁的时候,不曾也是月黑风高的夜晚?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他记忆中小周后只得提着绣花鞋,光着小脚蜻蜓点水般一步一颤地向他走来,一路小跑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月亮娇羞地闭上了眼睛,只得趁机涂上一层层细雾,仔细剥开时小周后早已依偎在他的怀里,此时明月却也时不时眨着眼,试图改变月色来分开二人的影子,却无可奈何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小周后在他怀里许久才幽幽道一句好久不见,待久了早已没了最初的娇羞模样,出来一趟真不容易,却又只能暗自幽会。细细体会时,他却发现周围空空如也,就连草里都不见虫鸣。深深地院子里,仅剩梧桐树上宿寒枝,一轮残月都不敢与之俱黑,顿时便觉得寂寞如雪。
随后他深深地叹息,他只能恨自己,这一点恨却是文人的恨,一边思索着国破山河,一边忧郁着小周后,此时的江山如画对于他来讲,只是匆匆一瞥,他最挂念的人仍然是小周后。可抬头望着残月碎秋风时,身体里的血脉使得他不禁感到害怕,他怕下去后无颜面对前朝故人,除了美人,他曾经还有江山,他曾经还是帝王,新仇旧怨夹杂着他的无能为力,渗透进了漫漫长夜。
他早已知道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一切,他不再是帝王,锁在深深的阁楼里他连平常人都会羡慕。万般思绪归于平淡,一腔愁绪涌上心头,不做皇帝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本来就不适合,只是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呢。被禁宫中的自己早已生死难料,每日只得对着惨白的月光,但她现在怎么样了?
曾经花下对酌,流连锦绣,现在是否能面对同一片天空?哪怕是在同一片天空,自己幽禁在此地,凭栏望月的时候她在做什么了?他怀恋着他们一起插花而成的“锦洞天”,小周后不也正是如此想着,只是奈何情深,如今只得以月光聊表心意。
最后他一曲词罢,走向归路,带走了满身愁绪,晃晃悠悠的裹挟着一江春水向东流去,他并非不留念,而是不能够留念,留下来的离别歌亡国苦,都随他的离去仿佛能够剪断,也能够理清。只是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有人能够想起这样一位词人有过这样的比喻。
郁郁不欢的小周后葬了李煜,她明白她最终的结局,她只是暗自窃喜,只有她自己死去的时候,他们两人的记忆才算真正的失去,李煜迷恋他的美貌,云想衣裳花想容,当他还流连于世时,他就永远不会忘记。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消失于小周后的不疾而终,记忆中的春花秋月,往事又能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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