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开始读哲学，其中读得最多的是尼采。周国平翻译过尼采的文字，后来我读了周国平。周国平提到史铁生，说他是个哲学型的作家。于是读了史铁生。
以前对史铁生的印象只是小时候那篇《我与地坛》。地坛除了史铁生和母亲的故事，还有其他人的故事，还有地坛自己的故事。
而除了地坛，史铁生还谈电影，透析，轮椅，合欢树，老好人，爱情，写作等等。他也经常谈何为生，何为死。不但文字优美，角度观点也独特，挺有启发性的。
“人的迷茫，根本在两件事上：一曰生，或生的意义；二曰死，或死的后果”。
那确是我这些年的最大的迷茫。一个个个体生来是带着什么使命吗？每个人都躲不过死亡，那在一条目的地早已注定的路上我们还要做什么？每个人来世上走一遭是为了什么？难道没有永恒吗？死亡之后肉身不在了，灵魂也不在了吗？真的有灵魂这回事吗？找不到生的意义，所以迷茫。弄不清楚死的后果，所以害怕。越害怕越想知道生的意义。
史铁生这样说，人一生下来，世界就问我们要意义。当你思考生的意义是什么的时候，就说明生有意义的。
我一直相信生有意义的，但是意义是什么？人被投掷到这个世界，已经是事实，无法改变。所以要问“从哪里来”，其实是徒劳。我们要的是目的，怎么做？做什么？到哪里去？如果生是有意义的，死后意义还在吗？肉身毁灭了，意义呢？
史铁生这样形容，“正如被分离的音符是音乐破碎成无意义的噪音。而音乐却整合起相互割裂的音符，从而构成意义，并使每一个音符都有了意义。所以，是音乐拯救了音符，是意义拯救了当下，是文明这一集体记忆拯救了个体生命。因而，个体从出生到死仅仅意味着'永恒复返'的一个个环节。此外没有永恒。这样看，死将会是多么的不再可怕——每一个音符都因自身的展现而获得意义，都以自身的被度过而构造着永恒。”
我们是分离的音符，每个人生命的轨迹是不一样的，有高有低，有大有小，但所有的音符都在五线谱里，一起完成了一首曲子。这支曲子是我们集体的回忆，被称作文明。人类的世界就是一个个环节重复构成的。
今天的我们回顾人类文明，有些响当当的人物还在为人津津乐道，尽管他们已没有在世界存在的实质的载体了。能被人一直记住，是不是永恒？那些小人物是不是就不那么重要，没有意义了？音乐里的音符有重要和不重要之分吗？不应该有。如果没有了任一音符，这段乐章就不完整，就有瑕疵。每一个音符构成了一个整体，如果少了一个，旁边那个音符或许就不那么响亮了。这个世界有伟人，有无名的草根。草根可以是一个平凡的母亲，一个授业解惑的教师，一个种玉米的农民，一个卖面包的商贩。一个普通人的一个小小的动作，他做的每一个选择，他说的话，不仅仅是影响了他自己，还影响了其他人。
伟人不是一开始就是伟人。每个音符生来平等。但为何偏偏有些音符比其他的突出，是不是因为贡献越大，越重要？从人类文明看来，对整体乐章越重要的，越能让人铭记。想来，意义也有分量差别吧。要想做一个突出的音符，那是命运的事。
好了，意义的是否问题解决了。也知道了意义的分量之分，至于个人能抓住多少分量，那是后天努力的事情了。然而，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要是一个人在生前不被人认可，影响发挥不出来。过了若干年之后，在人类文明乐章中他的影响才突显出来，那他的意义还能重新计算吗？在历史上，多的是怀才不遇的事，多少先锋被打压，多少天才被当成疯子。后来的我们都认同他们是伟人。在我们看来，这个人的意义很明显。但是想想，当时这个人也许在死前也无法确认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对的，没有预言家预示这个人在后世的地位，没有人预见这个发明的影响，那可能是爱迪生试的电灯，可能是无名小卒发明的一个小玩意，我们不知道那叫什么，未见过其模样。它存在过，很快又消失了。多了没多久，一点也不剩。对发明家来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玩意会消失还是流行千年。如果意义只是后人赋予的，那是不是死后人才知道是不是有意义？
这种说法似乎不对，意义不是谁赋予的。我们都知道自己的生是有意义的。所以我们就只需要对自己说，我是有意义的就可以了吗？就像神那样，不需要被证实，只需要相信。也许就是这样吧。那就树立一个信念吧。
生的意义有了，在世的时候我们能让自己相信。死后意义还是存在的，从我们看前人就知道这一点。但是死后的人呢，如何知道意义还在？其他人看到了他留下的意义。对于离开了的人，肉身不在了，什么都没有了，意义也没有了。如果有魂魄，魂魄能明白意义？能听到他参与完成的乐章吗？能辨别出他在乐章的位置吗？
“‘死’要么是另一种形式的‘生’，要么就是‘无’，而‘无’我们已经说过了是没有的。”
如果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生”，该是怎样状态？没有人能告诉我们。如果是“无”，那更是我们无从得知的。无即有，是万物，又是什么都没有。我们从“无”中来，最后回到“无”中去。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只是这个哪里究竟是哪里。未知的领域多少让人害怕。要明白，“无”就是没有，不存在，恐惧也好，担忧也好，也是不存在的。如果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生”，那更不用担心。
所以，死，不可怕。
“一切死亡猜想都不过是生者的一段鲜活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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