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别在北方定我的棺材
冬天我要去南方
————《追随她的旅程》 路内
大潮即将来临。很多人都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在闭塞与麻木中待久了,从习惯变成自然,绝望就不再是绝望。
一九九一年的夏天,路小路遇见于小齐。
在遇到于小齐之前,欧阳慧曾经是他的女神,女神是重点中学的校花、高材生,拥有前景光明的未来,高高在上。而路小路就读于化工技校,是很多人看来无可救药的社会渣滓。路小路知道他与女神之间的距离,是以他只能从校园的宣传栏上偷偷的揭下女神写的诗篇,在夜晚的时候读着它,为之倾倒。
路小路读不懂女神写的诗,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觉得他是社会渣滓一样。他会捏着那张写有女神字迹的纸张入睡,他也会按照社会渣滓的方式生活着,学着做个小混混。他迷惘着,亦不知该往何处追寻。直到有一天,他一如以往的站在街角,学着小混混的模样调戏过往的女生,等到女生走近他才发现,被调戏的女生正是他的女神。女神对他厌恶而愤怒,他羞愧着却愈加迷惘了。
终于有一天,他遇到了于小齐。
于小齐是学美术的,文化基础很差,就连她就读的美专的口碑在当地也低到极点。于小齐对此感到绝望,她一心想着要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她坚持到上海去学习专业课程,以便让自己更有底气的离开。 这是一个追寻的过程,过程伴随着路小路的成长。尽管在这过程中路小路还是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抑或于小齐就是他的追求。
他会因为小混混像他当初调戏女神那样调戏于小齐而冲上去跟他们打架;他会在无意间了解到于小齐的过去而选择沉默并为她保守秘密;会为了于小齐多次与那个人冲突,尽管每次都寡不敌众;他会为于小齐托养“文森特”,为她去上海,他愿意为她做一切他所能够做的事情。他将于小齐视作梦中情人,如果说女神遥不可及,那么梦中情人还可以在做梦的时候遇见,这样很好。
此外,于小齐的生父是路小路老师老丁,还是唯一一个不觉得他无可救药,也不觉得他是社会渣滓的老师。他把老丁当老师,当朋友,这样无意间就拉进了与梦中情人之间的距离。
因为于小齐,路小路认识了西瓜刀女孩曾园,那个被他称为“噩梦中的情人”的女孩。她是于小齐的好朋友,高挑帅气。
路小路与她的第一次面,她一只手抄在裤兜,另一只手拎着一把西瓜刀,宛若“少女帮”中的女流氓。遇到路小路之前甚至于认识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曾园都无法摆脱原生离家庭带给她的庇护,她爸爸是个开黑店的老流氓,她就该是个女流氓,那个时候,她想要追寻的东西无非就是找个男人恋爱,然后出国学艺术。比迷惘更多的是麻木,她麻木着,于是她守护着于小齐,就像守护着丢失的自己。
也许路小路还没有意识到,他跟曾园在某些地方很相像,一个小混混,一个女流氓,他们有迷惘、有麻木,表面上看起来不知道想要什么,骨子底却带着那种自觉得追随不到的惆怅。是以他们之间的距离,是最近的,也是最远的。
一九九一年末至一九九二初,大潮即将来临,敏感的人已经嗅到了潮水的气息,然而还是有很多人没有意识到,它意味着什么。
路小路离开了他所实习的前进化工厂,也许是看不到前进化工厂的未来,也许他开始明白那不是他想要的未来,他来到曾园家开的酒楼做传菜员。那个时候,他的梦中情人于小齐已经得偿所愿,南下深圳,他却没有勇气追随过去,他再次看到了距离。而这个时候的他,离曾园最近。
起风了,流氓管制下的酒楼最终没有能够长久,濒临倒闭,追债人一个个上门来试图用流氓手段追债,曾园的老流氓父亲和大流氓哥哥携款潜逃。曾园终于失去了原生家庭的庇护,开始从麻木中清醒过来,决定离开故土南下广州。离别的时刻,路小路终于意识到,在他追寻于小齐的过程中,曾园为他付出过多少。他跟曾园之间距离最近,近到两个人原本可以一起商量着该去追寻什么。曾园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她还知道,她跟路小路之间的距离最远,因为他们之间距离是于小齐。
路小路终于明白,无论是于小齐还是曾园,后知后觉的他,始终没有追随到。他还在追寻的路上,一直都在。
大潮即将来临,一个时代即将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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