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半月前,父亲确诊了重病,那是一个让我战战兢兢的字眼。从医院出来,妹Call我,我回信息说:“不要给我打电话,让我冷静会儿。”然后靠边停车,我在车里崩溃了我的整个世界。再连线妹妹她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了解傅雷家族史的人们,都知道傅雷夫妇在特殊年代饮恨自杀离世。可想而知当年傅家俩兄弟得到消息时是何等悲伤无助。
天下父母的爱都是一样的!无私,全力以赴,倾尽所有,甚至爱的卑微,世界上没有哪种爱所能超越它。
二十七年前,我在离家70多里路的外镇读高中,那时候学生的伙食靠饭票,都是从家里带来小麦在食堂里兑换。一个深秋的早上,浓雾染天,空气沉重的像灌了铅,几十米开外不见人和物,早读饭后回来,父亲在教学楼门口堵住我说:“快带我去伙房和你换了饭票,正好不耽误你上课。”他像是刚从棉絮里钻出来似的,头发眉毛全是白色的,嘴上也一圈白,合着他气喘吁吁呼出的白气,像个仙翁。吃力的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和我说:“今天早上真难走啊,骑了近三个小时。”我下意识的抬起左手看了看表,父亲四点多就出门了。时隔多年我开车走在这条路上,想起一次疼一次。
望着他,过去填满了我的记忆那年秋天,我去济南读书,我们爷俩早早的骑车到镇上,然后倒车去县城,再去打乘省会的车。那是我当时走的最远的路也是父亲出的最远的门。一路上父亲不时的摸摸被缝在口袋里的七千块钱,那是给我东拼西凑来的学费,带着希望带着骄傲甚至带着破釜沉舟,毕竟把家里的牛都卖了。
将我安顿好的父亲中午1点多要走了,饭都没吃他说不饿,路上买包子吃就行。我送他到学校门口,隔着我四五米远的地方,父亲转身对我说:“待学校里和同学噶伙好关系,踏实学习,有事往家里去信。”这一幕,成了我青春记忆的一个里程碑,往后余生再也忘不掉父亲的背影,特别是后来知道那天父亲饿着肚子晚上8点才到家。
《傅雷家书》里说,车一开动,大家都变了泪人,呆呆的直立在月台上,等到沉长的列车全部出了站方始回身。敏一直抽抽噎噎。
有幸和父母相处的这几十载,我们大大小小经历过多场离别。少年不更事,总也不把它当回事。等回忆起来疼的时候,他们已经步履蹒跚。
网络图片大丫头来的时候,我因为经期紊乱淌血久也不止。六月三伏天父亲下地回来,他连口水也顾不上喝,就忙着在天井里用三块砖支起砂锅给我熬草药,汗水湿透了衣服,一块毛巾搭在肩膀上擦脸擦的能拧出水来。他总是干的多说的少,有时娘发脾气骂他他也回不上话。常年的风吹日晒,一张古铜色的脸上挂着倔强、坚韧、不服输,有时掺和着委屈。
三期化疗进行中如今父亲病了,我常常自责自己是不是照顾的不够周到?小气候的画面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告诉我雏鸟反哺,羔羊跪乳。
记得86年的冬天,一场罕见的大雪,封住了各家各户门口的风门子,封住了路口,一马平川,银装素裹,感觉整个世界都成了一个颜色,上二年级的我站到院子里雪几乎没过我的膝盖,我被父亲抱上了自行车,套上厚厚的棉衣,戴上帽子穿上蒲窝,要去北镇看病。不知道有没有同龄人记得,那年孩子们流行肝炎,据说还传染。许多的同学休了长长的病假,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经过半年的治疗,镇上的大夫说我完全康复了,保险起见叫父亲带我去北镇的大医院确认一下,就这样的天气他一天也不等,愣是决定用自行车驮我到镇上,再做汽车去北镇。
从我家到有车的公路上足足有12里路,因为是乡间小路,父亲和我们的自行车是这场雪的第一个破坏者,他用自己的腿和自行车的前轮清除着积雪,慢慢向前挪动,那份坚韧那份执着,坐在自行车后面小小的我虽然不会表达,但是在心里记住了很多。他开始停下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从最初的戴着帽子系着护耳朵的围脖到脱下大袄搭在车子上,每一次的停下歇息,他都给我拽拽帽子紧紧裤腿,问我冷不冷。
到了公路边正好看到有车,大冬天里汗流浃背的父亲来不及喘口气,将车子拜托给开路边店的老乡,抱起我就跑上了车。我因为晕车一路吐的稀里哗啦,父亲急得手无足措,没有座位他就蹲在靠近车门的地方,让我趴在他的腿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抱下了车。
医院里看病的环节,我已经没有了印象,只是清晰的记着下午两点多我爷俩才从医院里出来,父亲兴奋的拉着我的手边走边说:“可放心了,也可饿死了,咱吃挂面去。”那个年代,饭店里的一盆面不亚于现在的一顿大餐,要不是借着我痊愈的高兴劲,打死父亲也不舍的吃这顿面,他会给我买点吃的,再掏出家带来的大饼子凑合一顿。
《傅雷家书》里,傅聪常被父母唠叨,演出要节制,注意身体康健。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孩子的平安健康应该是命运给予父母的最高规格的打赏。每个人都需要用心珍惜。
都说人这一辈子会遇见许多人,有的人仅仅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都会影响你的一生。
如果可以你装傻,我继续撒谎父亲是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只有完小的学历,讲不出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他寡言慎语,大部分的时间是默默的忍受生活给予的贫困不堪。结婚后,婆家重男轻女不给带孩子,我就上不了班。曾一度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和母亲抱怨。有次父亲在电话旁厉声的说:“哪个倒了哪个爬起来!”也就是靠着这句话,我淌过了生活中的沟沟坎坎,把自己变得遇事冷静,越来越强大。
读《傅雷家书》,我把它分成两部分,前部分是傅聪恋爱成婚前,父亲和儿子探讨的主要是钢琴艺术方面,父母和儿子分享为人处事方面的经验。后部分是婚后父母对小家庭生活的指导,掏心掏肺,情真意切,袅袅烟火味十足。
我特别害怕有一天父亲会问起病情。对不起,我最爱的父亲。我不忍心让你再有丝毫的压力,但是请你相信,我一定会带着妹妹不拼到最后,绝不言放弃,像小时候你抓住我们的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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