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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

作者: 吃笔者 | 来源:发表于2023-06-08 09:57 被阅读0次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在家对面的山岗上接受了启蒙,读了学前班和一年级,记事很晚的我对那段启蒙时光是没有太多印象的,只记得两个模糊或深刻的记忆:语文老师是学校小卖部老板娘;一年级有一次偷家里钱买零食被父亲暴打。那时在田野,池塘,山坡,小河里有无限的乐趣。直到八岁上二年级前,巫山小学倒闭了,那座山岗上的几排红砖平房至今屹立在那村庄最高的山岗上,斑驳的红砖外墙上粉刷的白色大字标语“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成了历史的产物了。那时巫山的校长没有丢饭碗也去了乡里学校教书。母亲把我送去乡里小学继续念二年级,从村头走到河边过“三道桥”沿着马路经过“二道桥”然后是“一道桥”翻过黄土包的大坡便是贯庄小学了,专心走路大约半个小时是能到的。去了贯庄以后我便与我的童年早早告别了,那是寄宿学校,老师们要严厉很多,我的新同学们来自各个村,不再是何姓居多了,从此便开始了牢狱般的小学生活。确切说宿舍就是牢狱因为舍监是个很凶的中年大妈,而且学生都是两人一张行军床,有的还要三人一张挤着睡的,冬天暖和,夏天却是没有风扇的,夏天查寝老师就叮嘱燥热睡不着的我们“心静自然凉”。一二年级是没有晚自习的,每天下午五点放学以后吃完晚饭,住读生们就要被关在一个大黑屋里看《猫和老鼠》但更多的是《海尔兄弟》看到七点钟就要强制关机回宿舍睡觉了。那时住读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有动画片看而且是彩色的,家里连黑白电视机都没有的。若是现在的小朋友肯定是很开心的,因为他们得撒桥求着家长才能看动画片的。可是《海尔兄弟》我印象里是跟看恐怖片一样不解而且恐惧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其实是很前卫的灾难片,我还清晰记得里面的冰川融化,自然灾害场景。如果那部动画片放在二十一世纪灾难频发的现代应该是可以获得奥斯卡级别的大奖的。不过那时老师放动画片纯粹是为了拴住我们这帮活泼好动的孩子不让我们乱跑。班主任每天晚上要查寝,如果没有家长接送,私自离校后果会很严重。二年级的我很不适应寄宿生活有个两次越狱经历跟小伙伴一起逃回家,结果就是老师半夜找到村里第二天被罚站课间操全校通报批评,自然在老师眼里成了问题学生和被同学嘲笑孤立的对象了,还好那时候我脸皮厚。那时候班上有个叫叶康的男孩子,是班干部,据说是高年级某个老师的侄子,长得胖乎乎的能言会道深受老师们的喜爱,特点是有副公鸭嗓,他奶奶常来学校给他送饭送零食可见是家中的小皇帝了,在老师面前总是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子可在同学面前却是调皮跋扈,拉帮结派搞霸凌,内向胆小的我免不了被欺负。不过令我难忘的一次霸凌经历并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只是旁观者,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看见人的性本恶。

    那是一天午睡时间,老师们可能开会去了有可能回办公室午休了,只有值日生在讲台看守,不守纪律的学生会被记名,大家都是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我睡到一半被一阵骚动吵醒,同桌提醒我看靠墙后桌发生的事情,原来那个叫王强的男生在旁观者的鼓舞下逗弄前桌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叫周聪,跟我一样内向的女生,只是名不符人,她的学习成绩是垫底的,但笑起来很甜的女孩子。王强也名不副实,不仅不强而且傻愣愣的,吐词不清喊老师总是喊成“老西”,总是被其他男生欺负哭,但总是傻呵呵的笑。那天午睡不知怎的有人怂恿他去欺负别人,他刚开始可能只是调皮把女同学搅醒,扯她的辫子踢她的椅子,到女生被吵醒烦不可耐想回击,其他同学已经被吵醒开始围观,有好事者教唆王强如何摆弄被惹恼的女生:‘王强你敢不敢抱住她?’说这话的就是叶康,副班长的话一出,周围就看起好戏来了,“王强怂啦,他不敢,哈哈哈”另一个男生的激将让他壮起胆子从桌上站起来抱住前面已经在啜泣的女生,“王强你敢不敢亲她一口?”看热闹的男生煽风点火,似乎王强抱住得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猫狗,任他玩弄,围观者观察着女生的表情反应,她已经放弃挣扎嚎啕大哭,就这样一石激起千层浪,喝倒彩声,起哄声,议论声,哭泣声里这场午睡的闹剧达到了高潮,直到隔壁班值日生闻声赶来并叫来老师,闹剧才停歇,以王强得到惩罚(罚站一天)而剧终。后来长大了回想起来那就是一次助纣为虐的集体霸凌,对于一群七八岁的农村孩子来说,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霸凌也不知道什么是性骚扰,不知道什么是尊重只知道好玩热闹罢了,是电视里男人调戏女人的情景而已,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反而跟着那群煽风点火之人看热闹喝彩,而我作为旁观者只有同情不解更多的是害怕恐惧,如果想出风头打抱不平将是下一个被嘲弄的对象。

    第一年的寄宿生活是在艰难中过去的,那时很羡慕长得好看成绩好的女生,因为他们不会被男生欺负而且深受老师喜爱,而内向资质如丑小鸭的我是常被欺负的,那时学习还行但不拔尖,有段时间不想学,记得数学老师是个雷厉风行快退休的女老师,每天早自习背不出乘法口诀不准吃饭,感谢她打好了我的数学基础虽然过程很痛苦。班主任语文老师是年轻貌美的女老师还记得她的名字有玉霞两个字,自习课她喜欢坐在讲桌上改作业一边放着录音机的磁带里的故事给我们听,要知道那时录音机是新鲜玩意,并不是每个学校都有,她对我们多数时候还是很温柔的,后来期末考试我出乎意料考的不错,老师给我的评价手册上写的是“你性格内敛,待人友善,希望你学会正确的学习方法,更进一步”老师的表扬让我心花路放飘飘然,可我爸妈看出老师话里有话,讥笑我说老师的话是暗示我以后不要作弊,这盆冷水让我很受伤也浇灭了我对老师的敬爱之情。

    后来入了三年级,班主任数学老师是个白发老头,很直率,其他老师都叫他老鲍,可见老师们在那小学里贡献了大半辈子的青春的了。语文老师姓苏,是苏豪的堂叔,苏豪是班里的学霸。苏老师是个中年男老师,对学生不是很严厉,语文课上学生都各玩各的讲话他也不管,只自顾自的在台上念教参,他嗓门不大总是听不清他讲什么,那时语文成绩自然是很差的,只记得他有个特点,喜欢让我们“吃擂鼓头”,如果男生犯错或答不上问题就会被敲擂鼓头,也就是爆栗子,用拳头的食指中指关节去敲头,女生则幸运多了回答不上问题只是在脸上吃擂鼓头,会被老师用食指中指关节夹住腮上的肉,还要被老师戏谑几句。春天里学生是很容易春困的,老师的课堂便是哈欠声一片学生和老师都是昏昏欲睡的了。直到有一天一条在学生中间疯转的小道消息给一潭死水般的校园投进一粒石子。那天吃罢午饭在洗碗池边,教学楼角落,三五成群的学生聚在一块窃窃私语传递着什么惊天大秘密,他们脸上惊讶吃大瓜却又不敢高声语的神情让流言变得神秘莫测。午休之前班上一个平时很调皮消息很灵通的男生火急火燎泡进教室用卖关子的口吻说“去语文老师宿舍看好戏咯”。

    那时候学生都要上早晚自习,所以校长老师也都是住校,他们的宿舍是挨着高年级学生宿舍的,区别是学生是睡大通铺,老师们是单间一室一厅。有一次男生宿舍听到隔壁王老师跟新婚妻子吵架“扇了她一巴掌,并骂她贱人”在学生中间疯传成了那几天的热点新闻,王老师是很受学生欢迎的帅气的年轻老师,他的新婚妻子也是很漂亮的女老师。学校中老年男老师居多,他们的宿舍不大只能独身住,带家属住的一般是带着孩子一起上学的老师。很多老师的老婆父母在村里家中,他们的家大多在外村外镇,周一到周五他们的寄宿生活跟学生一样是苦行僧式的。记得那时苏老师住在操场对面那排宿舍砖房的中间位置,有时候课代表会把作业送到老师宿舍方便老师批改,大家都知道老师的宿舍在哪里。只记得那天中午我跟着一帮同学到老师宿舍跟前,看热闹的高年级学生渐已散去回教室午休了,等我们兴奋地拥到老师宿舍跟前,只看见房门紧闭在窗前镇定自若看报纸的老师,走廊的廊柱下蹲坐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女孩子,似乎是刚醒来。懵懂无知的三年级小学生看得一脸茫然,不是说来看好戏吗?老师看着没什么不对劲呀,除了他握报纸的手在颤抖外,并看不出有什么好戏难道已经错过了吗?我们有种被骗的感觉,便质问带我们来看戏的男生戏在哪儿,他慌忙辩解道“骗你们是小狗,我听说哦——”他往老师窗里瞟了一眼,又指了指蹲坐在那儿的女孩子,压低声音“老师跟那个四年级女生——了哦”他比了个两个拳头相对,大拇指贴合的手势,意思是亲嘴,我们才似懂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好戏,怪不得高年级学生都都一副秘而不宣的神情。听说那天中午聚在老师宿舍门前看热闹的学生太多,被姚老师发现驱散开的,姚老师是学校为数不多的女领导,一个很雷厉风行的老师,她的儿子跟她一起住在学生宿舍走廊的尽头一间宽敞的房间里,她儿子比我们大几届却总撒娇似的喊她“妈妈”姚老师总是很温柔的叫他“宝贝”,这在我们看来是很矫情的,农村的孩子一般只喊“妈”只有刚学说话的小宝宝才嗲嗲地喊“妈妈”,后来才知道原来城里的孩子都这么喊。姚老师抓到一个咋咋呼呼的学生训斥道“你听谁说的,这种不尊重老师的话不可以乱说!”严厉地轰走了造谣者和看热闹的学生。可是那天流言蜚语早已传遍整个校园,高年级学生都知道了,他们也是苏老师教过得学生。那天午休我们还沉浸在惊奇兴奋之中半睡半醒,苏老师突然来到教室,义正言辞地宣告“要严惩造谣者!”他挨个去其他每个班做了简短激愤的宣讲,坚决维护自己的受损的名誉权,慷慨激昂的程度大概是他这些年的教学生涯里最有力量的一次,虽然我们不懂他的那套信口雌黄但一改我们对老师上课沉闷的印象。校长老师们应该也都知道了,可是都默不作声,仿佛苏老师只是诱奸了一只路边的小母狗,并不关他们的事。

    那时在小孩子心目中,校长,老师是自带神圣令人敬畏的光环的,不像现在的一些叛逆有个性的零零后孩子们可以大胆质疑老师的权威做出不尊师重教,维护自己权益的事情。那时候虽然有调皮的孩子可大家还是很敬重惧怕老师。校长在二年级给我们新生入学时上过一次音乐课,那时我对校长的印象是,大概三十岁出头,白白胖胖,个子不高,双下巴很是亮眼,他教我们哆嗦来咪发嗦啦嘻,那便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音乐启蒙课,后来因为主课老师的占课,音乐课变成学习生涯里遥不可及的梦了,校长姓尧,这么多年还记得他的姓可见他给学生有多深刻的印象了,他是我五年小学生涯里那个不摆架子但给人一种不露而威的严肃的校长,六年级时他的儿子来插班上学,叫尧燊燊,是老师们喜欢的学生虽然他成绩并不很好。小学时冬天是很冷的,有一年感觉整个冬天学校的雪都没化过,不像现在气候变暖的严重。宿舍是没有热水洗漱的,有一次晚上下了晚自习校长在操场给我们发表坚决抵御严寒学会吃苦耐劳的演讲,只记得他说:“科学研究表明冬天冷水洗脚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虽然我们不知道什么是血液循环,也不知道是哪个伟大科学家的大发现,但校长的话就是权威的论断,我是深信不疑的,为有冷水洗脚感到幸福。夏天我们都是用冷水洗澡,学校直到六年级才有洗澡堂,其实就是一间空置不用的教室,什么也没有要自己端着脸盆去食堂洗碗池或厕所洗手池接水冲凉。饶校长在学校任劳任怨扎扎实实干了不知多少年送走我们那届学生后就升职去了镇上教育局了。那个被侵犯的女生事发不久就转走了,听说她父母是在外务工,印象里那女生白白净净,模样秀气,瘦瘦高高的,腼腼腆腆,可惜含苞未放的年纪便被摧残了。她的父母可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苏老师继续在学校教了两年,后来听说调走去其他学校了,而那些谣言早已埋没在校园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平静岁月里,再也激不起一朵浪花亦或岁月的波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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