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父亲节,我又想再来写写我爸爸。
我记起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我爸光荣摘帽平反了。他意气奋发,把我也享受政策,从徐河的新一小学转学到了城关的北街小学。
乡下的教学质量本来就比城关要差,进度也慢。但他老人家望子成龙心切,我三年级的课程还没学好,他就让我开始学四年级的。
有一次,也是烈日炎炎似火烧的夏天。我仍然考得让我爸恨铁不成钢。为了激励我,他拽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到家门口进行羞耻式教育。
他双手叉着腰,像当年被批斗时一样对着我大吼:你不好好念书,二回到人家门口去讨饭人家都不得把你,连吃屎都吃不到滚的!我犟着脖子,也高喊着回嘴:我为什么要去吃屎!
我爸被气得受不了,他说,老子有点脑溢血了,老子要得低血糖了!我等下再来跟你慢慢算账!——然后他就进到屋里去了,拿着碗去食堂打饭吃。
那时候食堂的门窗都是六个的钢筋焊的,我就“铁门呀铁窗”一般朝里面看。
隔着几家的小屁蛋虫妈妈走过来,说,金老三,这么大的太阳,你么事要站在外头晒?我说,看我爸吃饭,等他吃饱了,才有劲出来继续骂我。
小屁蛋虫的妈妈就笑,她一笑,喉咙眼里化萝卜的味道就飘出来了,跟身上的花露水混在了一起。她说,大人骂几句,是为你们小伢接好。我说,姨哎,你比我爸讲理,屁蛋虫考得比我差许多,都没听到你骂他。
我爸终于吃完饭出来了,额头上的头毛还粘着一粒饭,一脸的气愤带伤心。十岁的我立刻就有点懂事了,觉得确实是很有点对不起我爸。就说:爸,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替你好好念书。
我爸一直很传统,老祖宗放的屁他都一直说是对的:什么三字经、弟子规,什么肥田出瘪稻,什么棒槌底下出孝子,戒尺教棒出状元……等等等等。他固执地认为打骂和羞辱在一个人长大成人的过程中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其实,他一点都不晓得,是那粒饭,那粒沾在他头发上的饭米粒子,让他看起来很有点邋里邋遢,还有许多沮丧。那粒饭在一瞬间让他的儿子多理解了他一点点。
本以为会开创一个父子握手言和,也算是拨乱反正的好局面,结果却是他一个火烧粑烀到我脑壳上,又一把扯起我的红领巾,把声音压得很轻,却是凶头八脑地说:
——狗东西,我听到你给屁蛋虫的妈妈说什么了!学习不照,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要是心眼不好,当一个喜欢在背后七捣八戳的小人,那你这辈子算彻底完了。
——滚回去,给我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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