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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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诗经·卫风·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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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会想，父母当初为什么四十多岁还选择把我生出来？还给我取名益民。作为贫困户家庭，我又能做什么有益于人民的事呢？

有时候刷刷短视频，经常看到不婚不育以免传承贫困的说法，这或许是许多人安于现状的借口，或许他们某一天会忽然结婚生子，而视频却一直在那儿流传，一直有人看。

但我却一直想谈恋爱，虽然年过三十还没有恋爱经历。我期待着一份从天而降的缘分，能让我把家延续下来，否则，一旦父母不在，我就没有家了。

父母都七十多岁了，庆幸的是他们身体还好，虽然耳聋眼花，好歹没有生什么大病，否则只能听天由命了，作为低保户的我们，并没有经济条件去医院住院。

我的一只眼睛是先天残疾，一条腿有点跛，那是我十几岁时腿部骨折做手术，当时父母有点积蓄，但不多。医生手术后告诉我们，他们在我腿部血管安了一个网，之后需要两次手术，先把网摘除，再取出钢板。

我当时觉得两次手术一定多花很多钱，还不如一次完事，就说服父母在第一次手术时没有去，没想到第二次手术时，网已经长在血管里摘不下来了。不但要忍受时隐时现的痛苦，还要终生服用抗凝药，否则腿部瘀阻，有截肢的危险。

这些年找工作很难，我不敢找交保险的工作，因为这会导致低保被取消。低保是我父母的生存保障，我又怎能为了自己的将来断送父母的现在呢？

我做了多年的凉菜学徒，工资不高，也没钱请师傅吃饭，只是靠着递烟递火，学了一些简单的菜式。这并不能让我达到大厨的级别，再加上不能交保险，即使出省工作，收入也很不稳定。

最近再次失业，餐饮业最近真的太难了。受料理包冲击，许多厨师下岗，没下岗的主动内卷，待遇也直线下降，我干脆自己创业，摆摊卖起了臭豆腐。

可能是我的外观太过可怜，城管并没有对我严厉驱赶，还给我指引了一处并不显眼但行人不少的位置，我也就把这一工作稳定坚持了下来，每月居然也有三四千的收入。

“呀！你回长春了呀？在红旗街呢？”微信里忽然传来的消息让我一愣，这是我在北京认识的一位女工程师，叫兰兰。当时我所在的饭店消防设施出现故障，就是她带人来维修的，偶尔闲聊时发现她居然也是长春人，便加了微信。可能是看到我发在朋友圈的宣传和定位了。

“对，在红旗街摆摊。”我回道。

“哈哈，等我。”

看到这条消息，我慌了起来，心砰砰地跳，连忙发消息反问：“你也回长春了？”

但她一直没有回复，我低下头，看到自己陈旧的衣服，臃肿已经变形的鞋子，虽然我的外貌不好，但如果衣服也不好的话，就没个看了，毕竟当初在北京，我是穿着雪白的厨师服的。

我左右看了看，红旗街有不少服装店，只是太贵了，何况我的摊位还在这里，如果人离开，小摊车容易被拉走。

还没等我着急多久，就看到一个俏丽的身影走了过来，正是兰兰。只是她穿着一身休闲服，并不是当初的技工装了。

“兰……兰兰姐，你来了……”

“益民，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回长春了呢？”

“现在餐饮不好干了，所以回家乡创业。”我挠了挠头回答道，“对了，你吃臭豆腐吗？我给你做一份。”

“当然要尝一份了，我最爱吃臭豆腐了。”兰兰说着，拿起手机扫码付款。

“哎呀！别付钱！”我吓了一跳，连忙阻止，煎臭豆腐的铲子差点甩飞出去。

“嘻嘻，已经扫上了。”她笑着说完，便听到到账200元的消息提示。

“你……你怎么给这么多？快拿回去……不是，我给你扫回去……”

“不用了，支持老乡创业嘛！你可得给我做一份至尊豪华版的哦。”

“额……好吧。”我无奈说道，“对了，你怎么也回长春了呢？”

“我呀，这不是为吃你豆腐回来的嘛……哈哈哈哈……”

看她笑得花枝乱颤，我红着脸低着头煎豆腐，又听她说道：“北京房价太贵了，还是长春好，房价便宜。之前存了一些钱，正好赶上房子掉价，就回老家买了一个。喏，就在那边小区。”

说话间，臭豆腐已经做好了一份，我拿过一次性餐盒装进去，叉上一把一次性小叉。

“你这个很精致呀，别的臭豆腐都是配个小木签，没见过用小叉子的，但小叉子确实更方便。”兰兰说完，咬了一口。

“哇！怎么这么好吃？”

看着兰兰瞪大了双眼，我心里涌现出一丝自豪：“那当然，这是我买的最好的豆腐胚，纯正发酵无添加的，而且为了新鲜，当天卖不完的货低价处理，或者自己吃掉，绝不留到第二天，这样才能保证新鲜和口感。”

“原来你这么有工匠精神。”兰兰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现在已经秋天了，再过一阵天更冷了，还能做好生意吗？”

我听了也叹息一声：“冬天确实难，但我也没别的谋生渠道……”

她忽然凑了过来：“有没有兴趣跟我干？”

“跟你干？”我吓了一跳。

“对呀，我的新单位正缺维修工，你要是能学习的话，我带着你干。”

我感觉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可以和女神共事了？

“我……我干！”

“那好，你有空把身份证发给我，我给你办证。”

“什么证？”我愣愣地问。

“结婚证！什么证，当然是维修工的资格证了，我给你报名，到时候你选日子去接受培训，参加国家资格考试后就是技术工种了。”兰兰笑道。

“哦……谢谢你。”我由衷地说道，从我小时候至今，除了父母还没有第三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大多数人嫌贫爱富，鄙夷甚至欺负我们的太多了。

一个月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兰兰的工作单位，并给兰兰发了消息。

很快，兰兰来到门口接我，穿着和在北京不一样的技工服装。

“益民来了呀，走吧，我带你去入职。”

“嗯。”我点头，跟着兰兰走进公司。

一路上，单位的其他人看见兰兰都打招呼：“兰工好。”

“你好，这是我弟弟，益民。”她笑着回应，还不忘介绍我。

办入职时，我想起社保的事，连忙说道：“对了，我不能交保险，因为我家是低保户，如果交了保险，低保金就会被取消，我的父母就没法生活了。”

屋里忽然寂静下来，兰兰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半晌才说道：“你家还是低保户？”

“对……”我莫名有些羞愧。

“你在这儿的工资是四千，考下证来就是四千五，够你养家了。不交保险你以后怎么办呢？”兰兰说道，“你怕在这儿干不长？别担心，我是公司的技术负责人，除了老板就是我了，只要你考下证来，我保你在这儿干下去。当然，保险也是你考下证来再交，不是现在交。”

“再说国家的低保是给弱者的保障，你工作稳定了，低保就该让给更需要的人。你的名字叫益民，这不就是益民的意义吗？”

听了兰兰的话，我很受触动，便点头说道：“好吧，那就等我考证成功就交保险。”

“这还差不多。”兰兰笑着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每天上班就是我最大的期待，兰兰对我倾囊相授，知无不言，这是我从来没经历过的。让我莫名想起《神雕侠侣》来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后，我终于通过了国家资格考试，成了一名初级技工，虽然初级工资质不高，但好在两年后就可以提级了。

又过了两个月，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借口请教问题的机会向她表白。

“什么！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泡我？”兰兰故作惊讶的口吻让我窘迫起来。

“没事，咱们结婚后也可以继续做兄弟。”

“噗嗤~哈哈哈哈……”兰兰笑够了，才忽然正色道，“益民，你的责任心我看到了，但恋爱还是算了，我现在没这个想法。”

“这……”我的心凉了，她似乎又说了什么，但我却全都听不见了。我感觉泪水直往眼眶里涌，很难忍得住。

果然还是我异想天开了，兰兰那么美，还是工程师，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追求她呢？

我转过身想要离开，这时，她的手忽然搭在我的肩上。

“我也没说不行啊？你这是干什么？”

“啊？”我顿时一愣，忽如一夜春风来。

“我现在的追求者可不少，你要努力比他们强才行哦，要不然我多没面子？”兰兰笑着说道。

“我……我一定会努力的！”我连忙保证。

“那……我就看你表现喽~”兰兰微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那回眸一顾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

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如愿，但不管怎样，努力的人总会有收获的，或许将来，我真的可以多做一些有益于人民的事。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愿我们都能不负韶华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