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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四联弹丨守护」主题征文「社会现实」组。

1

黄敏慧揣着一封信，忐忑地来到母亲的面前。此时，母亲还在忙，正在给客户拿货。不知是拿的货不满意还是不满意它的价格，这个客人一直在挑三拣四，一会说这个货不好，一会说有些贵，一会又拿旁边的摊位对比，说别人家多少钱，黄母在一旁点头哈腰，费尽口舌，最后给她优惠了2元，对方才满意地走了。看到母亲这般，黄敏慧的心有些疼，再望向自己手中的信件，用手一握，整封信件直接被她揉在手心里，随后手一伸，就把它放在了裤兜里。

她们家是做小本生意，租着一家店铺，卖卖一些日常用品，这个小地方还不能称之为超市，充其量是一间杂货铺。店铺虽小，却是她们一家的经济来源，所有的生活所需都来源于此，自己怎么就心迷鬼窍了要和母亲说这件事呢！黄敏慧独自懊恼，决定把这件事没入尘埃里，不再提及。

黄母应付完客人，坐在歇脚的小板凳上，便看到自己的小女儿，一脸茫然地站着发愣，“放学了？”黄母随意地问道，抬起手向她挥挥，示意她过来坐着。

“嗯。”黄敏慧随意地答着，有些恹恹地走过去，随意找了个小凳子，坐了下来。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大热的天把手放裤兜里干嘛？”黄母看出她的不一样，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不知道孩子的心思，这是有什么事放心上了。

“没，没事。”黄敏慧迅速把裤兜里的手缩了回来，她自己不知道何时把手放进了裤兜里，心里有些慌乱，她看着地面，一双脚随意地在地板上画来画去，丝毫没有往常的稳重。

“你有事就和妈妈说，让妈妈一起和你琢磨琢磨，放心，我不和其他人说”。

黄敏慧知道妈妈怀疑了，也是，自己一直以来，有什么事都会和妈妈说，这会有什么事必定是瞒不过妈妈的，黄敏慧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手伸进裤兜，拿出那封被她揉成一团的信件，递给妈妈。

“这是什么？”母亲一边问一边打开信件，信件里带着凌乱的折痕，还有淡淡的汗渍，母亲缓缓读来。

“是我们学校老师将我的作文拿去参加征文比赛，这个是通过初选的通知邮件。”黄敏慧淡淡地说着，看不出任何神情，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这是好事啊，那你紧张什么？这里不是说你的文章被征用，可以收录进书里吗？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你再往下看，信件的下面写着，是通过复赛后文章会收录进去书里，但是获奖的只有前三名，获奖是设有奖金的，剩下的“其它”作品只是会收录进去书里，我并不觉得我可以获奖，目前我的作品只是通过了初赛，想要继续参加复赛，就得汇过去50元，呐，这里是汇款地址，还有备注写上‘征文复赛’四字，在这。”黄敏慧用手指了指信件上面的汇款地址和相关注意事项，让母亲可以注意到这两排小小的字眼。

“哦，看到了，是这样啊。”母亲用她那接近老花的双眼，反反复复地阅读着信件内容，生怕漏掉一个字。

“老师怎么说的？”黄母放下信件，看着黄敏慧的眼睛说道，“我要听真话！”

“老师……”黄敏慧眼神闪了闪，她想要躲过母亲的目光，可是黄母不给她任何机会，黄敏慧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老师的意思是建议我参加，她觉得我的作品应该是可以进复赛的，目前能够参加这个复赛的一个学校没有几个人，我们班里就我一个，老师希望我参加。”黄敏慧一口气说了很多，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全班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参加这事说出来，虽然她很骄傲，但是同时她很懊恼，刚刚已经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了，只是给妈妈说这件事，并不想要妈妈出这50元去报名参加比赛，自己干嘛要说这么说，真是多嘴！

“那这是好事啊！这样算起来，哪怕没有奖，但是最终你的作品都会被收录进去书里，你也算是出书的人了，有出息，不像妈，不过你妈妈我当年读书也是很厉害的，只是条件不允许，才不读了，可以，这事给我长脸了，到时候我都可以炫耀炫耀了，哈哈！”

“可是，50元的报名费够我半个月的生活费了，妈，没关系的，这个比赛又不会在考试的时候给你加分，我还是老老实实学习考试就可以了！”

“你懂什么，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厉害的，学习是学习，妈妈没有别的本事，没有多余的钱让你学习一项兴趣爱好，难得有一项是你喜欢的，妈妈就是100元也会让你报名参加的，我支持你，咱们下午就去银行办，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个书了。”母亲随手把信件放在了抽屉里，“先去吃饭吧，妈妈做好饭了，肚子也该饿了，趁这会没人，我们先去吃饭。”黄母推着黄敏慧来到店铺小后门的一间小屋子里，一张小小的桌子上已经放满了菜，这是他们家为了方便照看店里的生意，特意隔出来的一个小厨房，用来做饭吃，这样黄母不用跑来跑去为孩子们做饭。

“快吃，等会你姐姐和哥哥他们也快回来了，到时再给他们盛，锅里还有，放开肚子吃。”黄敏慧的心里暖暖的，原本一颗忐忑的心，也放下了，她默默地吃着饭，心里下定决心，一定会更加努力学习，不辜负母亲的信任与栽培。

2

“我们回来了！”哥哥姐姐他们也回来了，一个一个放下书包，就往餐桌跑去，上了一上午的课，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了。

“快过来吃饭。”黄母起身给他们把锅里的饭菜端上来，本打算给他们盛饭，孩子们打断了她，“妈，我们自己来，你快吃你的，等会别到时有人来买东西了，你又顾不得吃饭。”姐姐起身拿过母亲的碗筷，自己去盛饭去了。

“叮咚，你好，欢迎光临！”前门店铺里的播报器响了，有人来了，黄母赶紧扒拉完剩下的一些饭，便跑着出去了。

前台，一个中年男子，正背对着她，手里似乎正拿着什么，深灰色的外衣把他整个人都遮住了，看不出轮廓，黄母心里有些慌，“是你回来了？”有些心虚地道。

“嗯，回来有一会了，我想知道这是什么！”来人正是黄父，手里握着一封皱巴巴的信件，正是刚才黄敏慧的那一封参赛征文通知，这会正被黄父捏着，有些不成样了。

黄母心里咯噔一下，坏事了，被她爸发现了，刚刚随手一放，忘记把它放好了。她爸要是发现了，这事就得黄了。

“孩子有出息，这是她的征文参赛通知，进复赛的还可以出书呢！”黄母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打算让她参加？这里可是说着需要交50元参赛费。你哪来的钱让她参加？”黄父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黄母。

黄母有些害怕，丈夫的脾气大，容易发火，她一般不直接和他对上。　“嗯，让她参加吧，这是她难得有的兴趣，我会再多卖些货，多挣些钱就可以了，孩子的这个征文却只有一次！”黄母挺了挺腰板，鼓足了勇气，努力解说着，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留下遗憾，一如她那样，从小酷爱读书却没有条件，导致自己只能停留在小学水平，现在有一个女儿这么酷爱读书学习，她应该支持，而这也是她曾经的梦。

“你挣地钱就容易了？我们有四个孩子需要养活，什么叫你挣地钱，这个店铺才开没多久，我们花了许多钱才能经营起来，现在都还没开始盈利，挣的钱是需要放在公款里用来还债的！”黄父有些怒了，自己平时管的少，只要有钱进公账，他就不管太多了，没想到妻子竟还想瞒着他干多余的事，当初也是她执意给女儿报名读书，废了好大一笔钱。

屋里孩子们都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声，他们知道，是父亲回来了，平常的父亲很少回来，都是在外面玩够了才回来，很少管过他们，这会怎么还管起他们了？似乎是因为钱？

黄敏慧也听到了争吵声，她似乎有些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生气了，可能是父亲看到了她的信件，看到需要交钱，就发怒了！似乎一和钱有关的事，家里就会吵起来。

孩子们坐不住，纷纷来到前台，看到自己的父母正在吵架，他们缩在一个角落，平常他们都有些害怕这个父亲。

黄父看到黄敏慧，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黄敏慧长叹了一声，壮着胆子过去了，其他的孩子们也悄悄地跟在后面。

“你的这个征文比赛我不同意你参加，你别想了，以后也不要整这么多没用的，好好读书学习就行了，考试考得好，努力考上公立初中，我们可以省些钱！考不上公立学校，家里没有多余的闲钱再让你读的，你自己要心里有数！”黄父淡淡地说道，然后随手拿起信件，在黄敏慧面前撕了个粉碎。

那一声声的碎纸声，把黄敏慧的心都撕碎了，她仅有的一丝骄傲也撕没了。“我知道了！”她平静地回答道。

黄父有些怒意未消，随后又望向角落里的孩子们，大声吼道：“你们也一样，想读书就好好学习，谁考不上就都回来干活！”随后愤愤地回后门的小屋里吃饭去了。

大家不欢而散。

　　3

夜晚的街道有些冷清，似乎大家都进入梦乡，只是黄母还不愿意睡去，依旧坐在店里，守着，有人时，她就迎上去，无人时，她就坐在桌子上，用笔在本子上抄写着什么，还不时地左右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黄母给孩子们做完早饭，大家都去学校了，黄父也出去上班了，剩她一个人，她悄悄地把门拉下，拿起锁，把门锁好，在门把上挂了个牌子“有事外出，很快回来”便匆匆走了。

黄母拿起本子，看着上面标记的地址，她有些迷糊，长久不怎么出门，让她认不清方向，她暗暗责怪自己的蠢笨，连个银行也找不到。

她焦急地左顾右盼，终于看到一个来人，她赶忙跑过去问路，“你好，你知道S银行在哪里吗?”

"离这不远了，前面直走，在路口那左转就看到了。"行人匆匆，给她指完路就走了。

黄母还没来得及道谢，就看不到人影了，她只好转身，赶紧往前方走去。

黄母看到眼前的几个大字“S银行”，心里高兴起来，终于找到了这家银行，而此时，她额头上已经布满一层薄薄的汗，后背的衣服也湿了一小块。

“您好，办什么业务呢？”黄母刚进去就有大堂经理过来询问。

黄母还有些沉浸在空调的凉快当中，真是沁人心脾啊，太舒服了。

“啊，说地什么？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黄母用蹩脚的普通话磕磕巴巴地说着。

大堂经理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您来这里办什么业务呢？”

“哦，对，我需要办理汇款业务。”

“那你过来填一下这个单据。”大堂经理引着黄母来到单据填写的地方，拿出一张汇款单放到她面前，“按照这个模板填写，笔在这。”大堂经理指了指填写的模板，又指了指笔。

“好的，谢谢。”她对大堂经理表示感谢后，就开始研究起汇款单的填写了。

黄母端坐了一下坐姿，从包里拿出老花镜，还有一个小本子，打开她已经标记好的那一页，开始按照上面的要求，比对着填写模板，认真地，一字一字地写在汇款单上面，黄母有些庆幸自己虽然只有小学文凭，但自己从没有拉下学习，她通过自学，基本能识得日常用字，还保留着抄写的习惯，不至于字都写不好。黄母认真抄上汇款单位、金额、备注以及落款的签名处，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虽然此时并没有人关注她在写什么，她还是很紧张，害怕自己写错字，在写完后，一字一字的比对，在检查了5遍后，黄母站起来，朝大堂经理挥了挥手，“帮我看看是这样写吗？”

大堂经理看了看，随后说道：“是的，没问题，对好信息就行，在那边排队。”大堂经理用手给她值了指另一处，有几个人排队的地方。

黄母拿着汇款单，走到柜台上排起队，上午银行人不多，不多一会，就到黄母了。

她把单据和身份证交给柜台人员，便静静地等着。

柜台人员看了看汇款单，又拿起身份证，看了看黄母，然后开始敲击电脑，“你们确定这上面的信息准确吗？没问题的话在这上面签字。”

“啊，准确的，这是我闺女征稿交的书费，她的文章收录进去了。这个资料我对过好几次了，没问题的。”母亲满脸笑意，拿着工作人员的确认函，签上了字，随后把要汇的50元，交到柜台人员的手里。

柜台里边电脑在嘎嘎地出着纸，随着凭条的打出，黄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收起那张凭条，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在她的笔记本里边，似乎夹着的，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4

对于征文一事，自那天父亲发了一通火后，大家就再没有提及，黄敏慧也收心了，今日放学像往常一样，来到店里，和黄母打招呼，随后正想回屋吃饭，就被黄母拉住了，“过来，送给你一件礼物。”黄母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礼物这么神秘，而且今天并不是我的什么生日啊，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啊，送礼物给我干嘛？”黄敏慧看到母亲神秘的样子，有些心酸，她一直很争气，成绩一直在学校排得上名次，只是，她没有和母亲说地是，她在学校一直不怎么合群，有调皮一些的男同学总爱欺负她，偶尔还会拿小虫子捉弄她，导致现在她一看见虫子就犯怵，这些她都没有和母亲说，她知道母亲为了他们几个付出了太多了，爸爸还爱玩，不怎么顾家，还会管着账，母亲平常都是小心翼翼地每天私藏一点点，然后存起来，一般存起来的钱都是用在给她们买衣服，买零嘴上面。所以他们也很懂事，从不给母亲说一些不好的事，在学校被欺负了只是默默忍着，进门前都会把眼泪擦干净，调整好心情再回家，更没有开口找母亲索要什么，有时候过生日都是一人一个鸡蛋，而现在，母亲神神秘秘地要给她礼物，是觉得征文的事没有办好心里感到愧疚吗？

黄敏慧生怕母亲有负罪感，对母亲说：“妈妈，我没事，你不用给我买礼物，那个征文一事，我并没有放心上，你不要多想”。

黄母看着闺女懂事的样子，更加内疚，她拿出那张小心存放着的汇款凭条，小心翼翼地交到黄敏慧手里，“是这个，你一定会喜欢的，妈妈没有什么其他的本事，但妈妈会尽最大的努力，守护住你的梦想。”

黄敏慧看着手上的汇款凭条，心里百感交集，内向自卑的她酷爱写日记，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心情，她将她的心情写进本子里，她不喜欢和人说，而本子是她最好的朋友，每次都会陪伴她，容纳她的苦心情，知道她许许多多的秘密，却不会到处和人说，本子就是她最忠实的朋友。她也很想像书本里的作者一样，将来可以写出这么美的文字，记录下她的家，她的妈妈，她的所爱。

“谢谢你妈妈！”黄敏慧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谢母亲可以守护她这微弱的梦，黄慧敏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将来必定会将自己的名字刻进更多的书里，到时候光明正大的拿给所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