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将五剑合成一剑。
这样的剑法不能称得上第一,也可以称得上第二。
因为第一的很可能就是教自己这样练剑的逍遥子。
可是自从他跟随逍遥子行走江湖。
便从未看过逍遥子出剑,从来是逍遥子接了任务。熊来执行。
酬金是熊从来不在乎的,因为他的奖赏只有馒头和野菜而已。
所以现在逍遥子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头,其实是应该按在熊的身上。
天下第一呀!
熊曾经想起来就热血沸腾。
六年的时间,成了天下第一。而他也有六年没有见过逍遥子出剑。
以至于记忆中在王府的酒宴上看到的那个白色如同鬼魅的身影也在他的记忆中开始模糊不清。
可是,今天,当逍遥子再次看似平淡的出剑。
记忆中的画面如同炸雷一般响彻在脑海。
唐锲的微笑漫上嘴角,甚至要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是谁,他是川中唐门的嫡系子孙。
对于一个一起身就可以伸出60种不同角度的暗器的唐门弟子来说。
精通的不仅是暗器,还有轻功。
他早已盘算好向右侧的半空中躲避,然后随手开启莲花落。
莲花落地,不灭嫣红。
那时候,不论挡在熊身前的逍遥子还是那个孽种。
都将消失在这个世间。
而自己立此大功,争夺堂主的位子……
然而,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仿佛一圈涟漪,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石子打破。
他不可思议的低下头,看到一抹殷虹已经留下了脖颈。
他艰难的抬起头,“原来你是……”
可惜,永远没有人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因为他的身影已颓然倒下,袖中还藏着拇指已经按在开关上的梅花烙。
没有人看清为什么会发生这个变故,除了熊。
看到那一剑,熊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刺客。
“你拔出剑,刺向太阳”
“怎么拔剑?怎么刺?刺哪里?”
“你不需要知道怎么练,只需要一直练”
从那以后,他就每日与骄阳对抗。
他以为他的剑要与日争辉,如后羿的弓箭,让金乌失色。
可是,逍遥子的剑不是那样。
他的剑,如同太阳上的黑子,如同暗夜的星辰。
如同,那鬼魅的不可捉住的影子。
熊看清了他的剑影,却看不清他的剑身。
他感知了他的剑神,却永远也无法模仿。
剑明明没有触道唐锲的肌肤,更何况他又向右边极速的挪动。
可是唐锲还是死了,在剑影所指的方向。
那古怪的影子,就是剑气吗?
可是一个有着剑气得绝顶高手,却为何如今倒在自己的怀里。
熊抱着逍遥子,他第一次发现他是如此的轻。
“师父,你这样发黑,实在不怎么好看。
我还是觉得你白得不像男人的时候最好看。”
逍遥子嘿嘿的笑着,躺在地上。
看着熊豁然站起,一时之间仿佛烈阳降世,炙烤人间。
所有的人,霹雳堂来赴豪强宴的所有人。
包括妇人和孩子,瞬间都成了尸身。
怜悯,对于杀手来说,本来就是一个笑话。
“啧啧,他看上去真的很像熊源,真不愧……咳咳。真不愧是小云的儿子,也只有小云才生的出这样的儿子。”
逍遥子嘿嘿的笑着,目中露出一种自豪。
好像一个父亲在夸奖自己的儿子。
“师父。”熊回来了。
“他们都死了,我送你去幻云老仙那里,那老东西是唐门的克星。我们去找他……”
“倜儿呀。”逍遥子眼中空洞的望着天,唐门的毒太厉害,更何况他的身子本来就只剩空壳了。
若不是一股内力扶住他,他早已断了气。
此时他在逆转自己的元力,哪怕静脉已经开始寸断。
但是有些事如果此时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倜儿呀,你应该叫我一声左叔。你记住,凤小云是你的娘,熊源是你的爹。
我要走了,只有两句话留给你。
准备好了再去京城。天下没几个女人比得了你娘亲。……”
逍遥子说完,身上突然传来碎裂的声音。
耳朵和眼中都流出了污浊的血液。
“师……,左叔。”
熊倜跪倒在地。夕阳如血,照着寂静的霹雳堂。
官兵到来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动。
除了熊和逍遥子已经不见。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不论生死,逍遥子都是天下第一的刺客。
又怎么会留下破绽。
第二天,刺客榜上逍遥子的酬金已经翻了十番。
可是给他的任务却全被揭下一个不剩。
杀手,有杀手的规矩。
敢灭霹雳堂满门,就要做好被朝廷通缉的准备。
朝廷素来不管江湖事,但是灭掉一个刚归顺朝廷,领了朝廷顶戴的霹雳堂。
你以为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墙上张贴着逍遥子的布告,一贯将通缉犯画的凶神恶煞的一点不像的皇家布告。
这次却分外的相像,带着斗笠的熊走过的时候。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却只看见逍遥子三个字。
左伯,凤小云,熊源。
这些名字对他如此的陌生。
他不知道师父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自己去京城。
或许,只有京城在能破解他的疑惑,他的身世的秘密。
天下通缉的是逍遥子,那个永远沉睡在草墓之中的人。
所以,至少现在他是安全的,安全得足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所以他现在就在出城的人群中,等着士兵的盘查。
县令被杀,霹雳堂被灭。
整个衡水县风声鹤唳。
连张道台都惊动了,派来重兵盘查所有离开的人。
一个身材伛偻的老者抱着一大堆宗卷正在哆哆嗦嗦的接受盘查。
士兵的动作粗鲁而猛烈,老者被推推搡搡,仔细盘查。
在确定没有什么可疑之后,早已被老者身上一股腐朽味起了反感的兵卒将他猛地向城外一推。
卷宗便散落了一地。
老者颤巍巍的去捡。
却没有捡起来,反而一卷书卷被他颤抖的手碰到了正在被搜身的熊倜脚下。
书卷只展开了一个角,露出发黄的书页和断断续续的字。
可是熊倜的眼中却倏然划过一道光芒。
“老东西,怎么还在这,还不快滚!”
兵卒搜查完熊倜,一脚揣在老者的腰上。
“叔父”熊倜突然捡起地上的卷宗,箭步而上辅助了老者。
老者惊讶的回过头来,可是熊倜的手中暗自用力。
一种危险的气息让老者瞬间闭上了嘴。
本来还要再揣上几脚的士兵打量了一下熊倜的身量。终于转过身去,搜查下面的人。
而熊倜扶着老者,抱着那一摞宗卷渐渐远去。
他握着老者手臂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越来越重,只因为心中记着那书卷的三个字。
“凤小云。”
而在他们身后,出城的队伍中,一道玩味的目光,意味深长得看着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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