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传体小说《人生的枷锁》中,毛姆提到了主人公菲利普(即毛姆本人)摆脱的枷锁之一是宗教信仰的束缚。
毛姆放弃对英国国教的信仰,苦苦寻觅人生的意义,不仅仅体现在《人生的枷锁》这部小说里,在其他书中也屡屡见到,比如《刀锋》中的莱雷,最终是在东方的神秘信仰中悟到了人生意义,从而回到现实中过着大隐隐于市的生活。
这也正是现实生活中毛姆的真实写照,只不过他不如莱雷那么洒脱和甘于脱离俗世。
尤其到了晚年,毛姆在病痛中更是受着极大的精神折磨,他为苦于自己死后无处可去而痛苦,“可怜的毛姆白天万念俱灰,枯坐几小时,难以抑制地哭泣;夜晚从噩梦中惊醒,却无从找到慰藉,‘我既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也不相信灵魂的不朽。’”
所以,他在众多小说里,不断地借用小说人物之口阐述着他对宗教信仰的看法。
比如《面纱》中就有这么一些文字,是毛姆借用女主角凯蒂来诉说的,今天我就把这段分享出来。
前情介绍:
凯蒂的丈夫沃尔特死于霍乱疫区。下葬仪式举行了之后,凯蒂和朋友沃丁顿有了下面的对话。这些文字不仅提到了宗教信仰,还提到对东方之“道”的理解。现分享于此。
“你认为灵魂不灭吗?”凯蒂问。
看上去沃丁顿对这个问题并不惊讶。“我怎么知道呢?”
“刚才,他们在入殓前给沃尔特擦洗的时候我看了看他,他看起来非常年轻,死得太年轻了。你还记得第一次带我散步时我们见到的那个乞丐吗? 当时我给吓坏了,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他看上去好像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不过是只死去的动物。现在,看着沃尔特也有种感觉,他就像一台报废的机器,这才是让人害怕的地方。如果只是一部机器的话,所有的煎熬、内心的痛苦和折磨,都是多么徒劳无益啊。”
沃丁顿没有回答,唯有眼睛在他们脚下的风景上游动--欢欣明朗的清晨,浩瀚之气让心灵充满愉悦,整齐的片片稻田延伸开去,一眼望不到边,稻田里散布着蓝色衣衫的农民赶着水牛辛勤劳作。一派宁静而幸福的景象。凯蒂打破了沉默。
“我真无法向你表达,在修道院的所见对我有多么深的触动。她们简直太好了,那些修女,她们让我深感自己毫无价值。她们舍弃了一切,舍弃了自己的家庭、国家、爱情、孩子、自由,还有那些有时我觉得更难以舍弃的细小事情,鲜花、绿色的田野,秋天里的散步,书和音乐,还有舒舒服服的日子,这一切的一切,她们都舍弃了。这样做就为了将自己献身于一种只有牺牲、贫穷、遵从、繁重劳作和祈祷的生活。对她们所有人来说,这个世界是确确实实的流放之地,人生便是她们乐于背负的十字架。但在她们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愿望--哦,远比愿望更强烈,是一种渴求,急切、充满激情的渴求将她们引向永生的死亡。
凯蒂两手紧握在一起,异常痛苦地看着他。
“哦?”(沃丁顿)
“要是没有永生呢? 想一想,如果死亡确实是万物的终结,那又意味着什么吧。她们白白放弃了一切,她们被欺骗了,她们是盲从的傻瓜。”
沃丁顿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我说不清。我不知道她们追求幻觉这一点是否真的那么重要,还是这种生活本身就很美好。我有个想法,唯一让我们有可能不带嫌恶地关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就是人类不断从混沌中创造出的美。他们描绘的画,他们谱出的乐曲,他们写的书,还有他们的生活。这一切中,最富于美的就是美好的生活,那是件完美的艺术品。”(沃丁顿)
凯蒂叹了口气。他说的话似乎十分艰深,但她还觉得不够。
“你听过交响音乐会吗?”他接着问。
“听过,”凯蒂微笑道,“我对音乐一无所知,但相当喜欢。”
“乐队的每个成员都在演奏他自己那件小小的乐器,你以为他了解那中庸的气氛下展开的复杂和音吗? 他只关心自己的那一小部分。但他知道这支交响乐十分动听,即便没有任何听众,它也一样动听,而他十分满足于演奏自己的部分。”
“有一天你谈起了道,”过了一会儿,凯蒂说,“给我讲讲那是什么。”
沃丁顿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下,随后,他那张滑稽的脸上皱起一丝微笑,回答说:
“道就是道路和行道者。那是一条永恒的路,所有的生命存在行走其上,但它并非由生命存在所创造,因为它本身便是生命存在。它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万物由道所生,与道相符,最后万物又回归于道。它是一块方形却无四角,是种声音却不被聆听,是幅图画却未有形状; 它是一张巨大的网,网眼阔如海洋,却什么都无法穿过; 它是万物寻求庇护的避难所; 它无处可寻,但你'不窥牖’便可‘见天道’; 它要人学会欲无所欲,让一切顺其自然。谦卑者尽得保全,屈身者终将直立。‘祸兮,福之所依; 福兮,祸之所伏’; 但谁能说清什么时候会出现转折点? 追求柔慈之人会如小孩子一样平和。柔慈为进攻者获取胜利,为守卫者求得保全。战胜自己的人最为强大。”
(本部分分享完毕)
(上文最后那段文字便是毛姆对东方神秘宗教的部分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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