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我家迁居到这个小镇。
小镇虽小,却也山水俱佳,尤其是春日的小镇,山水风光,估计连王摩诘也会羡慕。
家门前两排直挺挺的大樟树沿着道路消失在路口的拐角处;门后是黄灿灿的油菜花地;远处的山,郁郁葱葱;田埂旁的小溪,哗哗啦啦。
这样的山水间,怎能不叫人喜欢。
然而实际的春日小镇,并不是那么可喜。岁岁年年,在这样的暮春时节,生活起来极为烦躁。
门前的大樟树,那年来时还只是一人高,一身绿意,好似“翩翩少年郎”,却也追随着时光,一路风雨兼程,一路坎坷泥泞,成了如今这副“大人”模样,一眼看上去,全是岁月的痕迹。智利诗人聂鲁达说“树叶在秋天滑落的时候才是最美的,冬天在一夜之间就来临了,然后带走所有的累积……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可是在这种四季如春的常绿樟树面前,想要看到它的生命脉络,着实太难。它的树荫已能遮住大半个街道,却遮不住树荫下的淡淡忧愁。它又怎能体味这种岁月易逝,时光不再的悲欢呢?这时,我开始遗憾我不是个北方人。
屋后的油菜花地开得甚是讨喜。油菜花开的季节,漫野金黄,不时有蜜蜂忙碌。花间有小孩在田埂上追逐打闹,许是刚过年,他们身上的衣裳依然新的发亮,花花绿绿;许是还是年少,脸上的笑,依然纯真。奔跑在油菜花间,好一派“花间郎”的风范。我看着,竟有些痴了,想来那些蜜蜂也有些痴了,这都快黄昏了,也不舍得离去。这时候,我开始庆幸我是个南方人。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陆放翁实在是把我们骗得好惨。一夜春雨,觉是睡了个好觉,伴着春雨,淅淅沥沥,些许呓语,一宿贪欢。醒来,却没有深巷杏花,只有“绿肥黄瘦”。一夜春雨,不仅压坏了李清照的海棠,也压坏了我的油菜花。远远望去,“满地黄花堆积”和“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景象着实让人不忍。
小镇被山围了个严严实实。镇里的山还真是不少,要说看山,首选还是有着古镇第一山之称的集岭。在山的半山腰有好些个洞,我没来时,就听说了这山里虎踞,洞口盘龙的传闻了。这山山势极为陡峭,寻常人都不好攀爬,小的时候曾上去过一次,洞里有没有龙不知道,一行人站在洞口,威风凛凛,倒是颇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前些年,山上还有老虎,邻居家小孩半夜哭闹,这虎一吼,立马就老老实实地把眼泪憋回去了,不过近些年这虎是销声匿迹了。
这山脚下,也有一洞,叫白门洞,洞口供着一尊菩萨,却少有人来供奉。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洞壁上刻着各种神怪鬼魅,个个都瞋目呲牙,让人不寒而栗。
四面都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水滴顺着钟乳石滴下来,滴在石上,滴滴答答。洞里阴阴沉沉,伴随着微微的香火气息,有些阴森,我们去了也只敢在洞口观望。洞口对着一座小庙,庙宇虽小,旁边两颗大樟树可谓参天,高大挺拔,直入云耸。不过庙顶好些碎瓦,也没有香火,想来应是荒山野岭、人烟罕至的原因。
这山,也因此一度被认为是小镇的神山。
再说屋后的小溪,这小溪可是和那山“一脉相承”的,源头就在山里,早年间会出现在溪口的多是镇上的忙忙碌碌的妇人,上游淘米,下游洗衣。这些年,小镇的人陆陆续续去了城里生活。现如今小溪依然哗啦哗啦地流淌,只是溪旁人影渐稀。
不记得曾和谁说过这样一句天真的话:
屋后种花,门前种树。
山间采茶,溪口洗雾。
百年以后,合于一墓。
一时人事俱远,徒留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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