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黎志
突然想喝酸梅汤了。超市营业员在琳琅满目的饮料货架上取下一种果味固体饮料给我介绍说:“这种牌子的酸梅汤口味是最纯正的......”营业员还说了些什么我没注意,我想,是酸梅汤的味道就行。
想起酸梅汤的味道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基本上是没有饮料这个概念的,在外玩耍口渴了若能就近找到自来水龙头就会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弯着脖子、眯缝着眼,畅快地灌一肚子自来水以求迅速止渴。当然,如果兜里有几分钱偶尔也会到路边或树下的茶摊上递上一分钱,然后在高高低低一字排开并盛满老荫茶的玻璃杯中选取一杯、把盖在杯口上的方形小玻璃片放到一边就可以喝了。在家里若口渴了则喝白开水,要么直接抱着大水壶喝冷开水,要么把热水瓶里的开水倒在碗里等凉会再喝。那个时候家里只有我父亲有用于泡茶的专用陶瓷茶杯和上面烧制有凤凰图案的专用青花瓷细碗。茶杯上古色古香的深红色花纹里还绘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龙。这些特别之处在我心目中似乎都象征着父亲在家里的至尊地位。如果家里没有现成的冷开水而又急不可待,我有时也会伏在厨房的水池上直接喝水管里的自来水。若是偶尔生病了也可能会因此而得到父母允许我喝一碗白糖兑开水这样的特殊待遇。那便是父母对自己的关爱,也算是难受中的享受和安慰了。
褐色透亮的酸梅汤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父亲所在的钢铁厂为改善职工的工作条件,开始在厂制冰车间将乌梅、山楂和糖等原料一起熬出的酸梅汤与制冰设备生产出的冰块、冰水混合在一起制成一种褐色透亮、酸甜可口、清凉宜人的冰冻酸梅汤供全厂职工夏季饮用。在那个年代,一个工厂每天大量生产这种清凉饮料供职工消暑解渴,那可是一种非常优越的待遇!一般的工厂是不可能做到的。一个大厂就是一个小社会。职工随便喝,家属便沾光。于是,厂里每个车间或科室的职工通常会在下班的时候用搪瓷饭盅从大瓦缸里舀一盅带冰块的冰冻酸梅汤,然后小心翼翼地带回家去尽量乘冰块还没化完之前给家人喝。如果缸里剩下的酸梅汤还比较多,也有用热水瓶带饮料回去的。有时厂里的一些职工家属也会为喝清凉饮料而想方设法混进厂里去,如能蒙混过关,大多随意管够。我父亲是在厂生产车间区域外的厂部总务科工作,与旁边生产清凉饮料的制冰车间同属一个部门。父亲也经常在下班后给我们带冰冻酸梅汤回来,而且这还成了我夏季里每天的一种期待。偶尔我也会索性跑到父亲的办公室去蹭一会再走,儿子的那点小心思父亲当然知道。
酸甜可口的酸梅汤就这样过了几年,厂里的制冰车间又添置了可以用来生产一种叫做汽水饮料的设备,在制作酸梅汤的同时也生产汽水供职工选择饮用。汽水这种饮料与酸梅汤完全不同,无色多泡,口感奇特,口味也没酸梅汤那么好,并且喝下去后便会感到有股气体往上涌,直到通过鼻腔或口腔得以释放为止,据说这个过程就是一种很舒服的享受。不过我并不认为这种似嗝非嗝又难以掌控的过程是一种享受。而且汽水这种饮料不像酸梅汤那样便于存放。厂里供应酸梅汤是在每个车间和科室放上一口大瓦缸或者一个保温桶,把酸梅汤倒进去,泡上半块冰砖,再放上水瓢即可。而存放汽水这种饮料的容器则必须有一定的气密性才行。因此,在酸梅汤和汽水并存的那些年,我还是更喜欢喝冰冻酸梅汤。
冰冻的酸梅汤更可口时间进入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市面上一些饮料和汽水逐渐多了起来,那时我已在重庆一家研究所工作了。有了自己的收入后偶尔也会买点这样那样的饮料来喝,但我对于饮料的深切感受还是直到九十年代初才真正有了很大的改变。那个时候冰箱已经开始逐步进入到普通家庭,商店里也有了一种叫“果珍”的橘味颗粒状饮品,买回家后和适量的白糖、开水溶化在一起,待冷却到适当温度后饮用,口味非常好!另外还开始出现一种叫“雪碧”的汽水饮料,口感也非常不错!不过这个时候我对饮料已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渴望了。
上个世纪80年代的汽水广告随着年龄的逐步增长,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精神上的快乐许多时候其实与物质上的富足并不是一回事。在那个物质生活非常匮乏的年代,冰冻酸梅汤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和难忘的感受直到今天回想起来都依然是一段美好而愉悦的经历和记忆,并和现在我对父亲的怀念一起留存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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