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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罗生门》芥川龙之介

读书笔记:《罗生门》芥川龙之介

作者: 漫游在云海的鲸鱼 | 来源:发表于2021-08-08 07:44 被阅读0次

    【原创】求知若渴,虚心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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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 前言
    • 罗生门
    • 手绢
    • 大石内藏助的一天
    • 黄粱梦
    • 八犬传
    • 掉头的故事
    • 地狱图
    • 毛利先生
    • 橘子
    • 舞会
    • 东洋之秋
    • 南京的基督
    • 秋山图
    • 勿自欺记
    • 某傻子的一生
    • 点评

    前言

    芥川龙之介是日本大正时代的短篇小说巨擘。他的众多短篇小说,从题材到形式,每一篇都独具匠心,不落窠臼。他经常是通过三两个人物,高度凝练地表达出主题思想,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时代的某个侧面的本质。

    芥川龙之介的创作生涯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背景下开始的。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工人运动、社会主义运动和反战运动都已蓬勃发展。一九二三年,日本政府利用关东大地震之机,对广大革命群众及进步组织进行血腥镇压,国内的阶级矛盾因而日趋激化。一九二七年发生了金融危机,中小企业纷纷倒闭。现实社会的这种紧张沉闷的气氛使芥川感到窒息,资本主义社会的丑恶现实不可避免地反映在他的作品中。

    芥川龙之介,能赋俳句,俳号我鬼。

    家中生活虽不宽裕,但养父母却很有教养,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家庭里有浓郁的传统文化艺术气氛。芥川自幼受到中日古典文学的熏陶,他精通汉语,能赋汉诗。上初中后,又深受世纪末欧洲文艺思潮的影响,尤其是易卜生、波德莱尔和斯特林堡的作品对形成他的人生观、艺术观曾起了很大作用。他曾引用法朗士的话说:“我不是通过与人接触而是通过与书接触才了解人生的。”

    芥川是新思潮派具有代表性的作家。创作上既有浪漫主义特点,又有现实主义倾向。

    芥川早期的作品以历史小说为主,借古喻今,针砭时弊。俄国十月革命后,日本无产阶级文学开始萌芽,芥川也在时代的影响下,着重写反映现实的小说。他晚期的作品流露出对贫富悬殊的社会现实的幻灭感。

    芥川赴北海道参加改造社举办的文艺讲演之际,曾和当时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旗手小林多喜二有过接触。但他那复杂的世界观决定他不可能投身革命。他是个“神经脆弱到连门前有人咳嗽都会大吃一惊”[3]的人,动荡的局面使他深感不安。他越是接触社会,越憎恨现实生活中的丑恶现象。他虽对现实不满,却又不肯放弃既有的生活方式。他曾这样自我反省过:“你为什么要攻击现代的社会制度?”“因为我看到了资本主义的罪恶。”(《某傻子的一生》)然而另一方面他又害怕流血的革命。他写道:“总之,我认为要是能像现在的英国那样一点不流血就进入社会主义,那就太好了。”[4]他对阶级是有些朦胧认识的,他写道:“从各方面来说,我们大家都生活在激荡的过渡时代,从而矛盾重重。……我们不可能超越时代,而且也不可能超越阶级。……我们的灵魂上都打着阶级的烙印。……”

    芥川意识到自身的矛盾和软弱无力,终于在精神极度苦闷中于一九二七年自杀,时年仅三十五岁。此事在日本知识界引起巨大的震动,作家们更是纷纷撰文对这位为艺术呕心沥血的“典型的浪漫主义者和艺术至上主义者”的死表示惋惜。

    读者一篇篇地读他的作品时,会产生这样的感想:人们是用不同的眼光看待社会的,人们对待社会的心理状态是各种各样的。这无疑就是芥川的作品吸引当代读者的最大的魅力所在。

    芥川龙之介复活了自然主义时期以来日本近代小说所失去的浪漫主义,而且大大发展了日本近代小说的传统。他成功地完成了这一任务。……他有意识地创造了文体——不是司空见惯的文体,而是消除了庸俗气味的艺术文体。在文学史上,这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

    《罗生门》和《鼻子》的主题是揭露利己主义在社会上的风行。《地狱图》写一个艺术至上主义者为了追求艺术上的成就而献出生命,并指出暴君把人间变成了地狱。《竹林中》堪称芥川历史小说的代表作。芥川借此作想表达这样一个观点:客观真理是不容易搞清的。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捏造事实。三个主要人物,只要有一个说的是真话,其他两个便是在扯谎。作者故意埋下伏笔,发人深思。《烟草和魔鬼》取材于近世传入日本的天主教。《戏作三昧》、《大石内藏助的一天》描述江户时代的社会现象。在《戏作三昧》中,作者借主人公泷泽马琴的内心活动,阐发了超然于庸俗丑恶的现实生活之外的处世哲学。《手绢》和《舞会》描绘明治维新后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社会。《手绢》辛辣地讽刺了日本明治时期的思想家新渡户稻造对武士道的鼓吹。芥川所写的反映现实的小说,题材颇为广泛。《橘子》是唯一的一篇在沉郁、暗淡的生活中看到一丝光明的作品。以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颓唐消沉为对照,歌颂一个农村姑娘的淳朴善良。《斗车》刻画少年心理。《一块地》描写农村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芥川晚期的作品,反映了他对贫富悬殊的社会现实的幻灭感。

    《玄鹤山房》,通过老画家之死,揭露家庭内部的纠葛,反映了人生的惨状和人们的绝望心情,暗示了旧事物的衰亡和新时代的来临。写此作时,芥川已萌自杀的念头。遗作《某傻子的一生》描写了作者生前的思想状态。

    《水虎》是一部寓言体小说,作者通过一个精神病患者口述他在水虎国的见闻,抒发他对社会、对人生的观察和看法。作品的布局离奇巧妙,谐谑中对现实社会的各个方面(政治、经济、法律、文艺、哲学、宗教乃至风俗习惯)寓有辛辣的讽刺,是日本近代文学史上罕见的警世之作,它可以说是芥川对社会的总批判。

    他的每一篇小说,题材内容和艺术构思都各有特点。这是由于他在创作过程中苦心孤诣地不断进行艺术探索的结果。他的文笔俏皮,精深洗练,意趣盎然。


    罗生门

    仆人甩开老太婆,突然拔刀出鞘,钢刀闪着寒光,横在老太婆眼前。然而,老太婆不说话。她两手发抖,急促地喘着气,两眼睁得眼珠子似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哑巴似的硬是不开口。看了这种情况,仆人才明确意识到,这个老太婆的生死,完全由他的意志来决定了。仆人的这种意识,不知什么时候把方才猛烈燃烧起来的憎恶的情绪一扫而光。


    鼻子

    【我的书评】
    永远活在别人的眼光中,有长鼻时因为自己的“特殊”而千方百计想要变得和众人一般,等到真的变得一般了又觉得众人的嘲笑比从前更甚。其实不管他的鼻子形态如何,只要他一直在意别人的目光,便从不会对自己的现状满意。

    内供先是想,这长鼻子怎么才能显得短一些。趁周围没人时,照着镜子左顾右盼,细心捉摸。有时,脸变个角度还觉不够,时而手扶腮帮,时而掌托下巴,对镜揣摩,不厌其烦。即使鼻子看上去显得短了,他还是没一次感到满意。有时越是苦心竭虑,鼻子反越显得长。每逢这时,内供便叹口气,把镜子收入匣里,怏怏回到经台前,继续诵他的《观音经》。

    内供耐着性儿端详他们的面孔。老想找个鼻子长得像自己的人,哪怕一个也好,聊可自慰。

    供不看人,只看鼻子——要说呢,鹰钩鼻子倒是有,可像他那样的鼻子,却绝无仅有。找来找去,总也找不到,心中不免郁闷。哪怕和别人说话的工夫,也会禁不住去捏捏垂下来的鼻头儿,不顾自家已是这个年岁,也会臊得脸红耳赤,这一切皆因心中的隐痛作怪。


    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令人觉得,四下里工厂发出的汽笛声一旦震撼那暗灰色的水蒸气,说不定就会化为一场蒙蒙细雨哩。

    这时同学当中的一个发现了个古怪的人,站在列车时刻表前面,查对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他身穿暗褐色西服上衣,深灰色粗条纹裤子里的两条腿细得像跳高用的撑竿一样。宽边旧式黑礼帽下面露出花白的头发,看来已上了岁数。脖子上却围了一条黑白格子的醒目的手绢,腋下轻轻地夹着一根长长的紫竹手杖。不论服装还是举止,活像是把《笨拙》上的插图剪下来,将它立在这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上了。——由于找到了新的笑柄而兴高采烈的那个同学,乐得两肩直颤,拽拽能势的手说:“喂,你瞧那家伙怎么样?”

    于是,我们就把视线集中在那个怪人身上。那个人胸部略挺,从西服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系着紫色绦带的镍壳大怀表,一个劲儿地核对列车时刻表上的钟点。我虽然只瞥见了他的侧脸,却一眼就看出那是能势的父亲。

    但是在场的同学谁也不知道。所以个个都想听能势恰如其分地形容一下这位滑稽的人物,于是大家兴致勃勃地盯着能势,准备大笑一场。我当时作为一个中学四年级的学生,是无从揣度此时此刻能势的心情的。我差点儿冒出“那是能势的父亲哩”这么一句话。这当儿,我听见能势说道:“那家伙吗?他是个伦敦乞丐。”不消说,大家哄堂大笑起来。有人还故意挺起胸,掏出怀表,学能势的父亲的姿势。我不由得低下了头,因为我没有勇气去看当时能势脸上作何表情。

    不知什么时候透出了微弱的阳光,窄窄的一条光带从高高的天窗曚曚昽昽地照射进来。能势的父亲正好处在光带之中。——不论目光所及的地方还是看不见的地方,周围一切都在活动,并像雾一样笼罩着这栋巨大的建筑物,难以辨别这是人声鼎沸还是物体的轰鸣。然而唯独能势的父亲却一动也不动。这个身穿旧式西服、与现代风马牛不相及的老人混在川流不息的人流当中,斜戴着过时的黑礼帽,右手掌心上托着系紫色绦带的怀表,依然像《笨拙》上的剪影那样伫立在列车时刻表前面……


    手绢

    那时先生的目光偶然落到妇人的膝盖上。膝盖上放着握着手绢的手。当然仅仅这样,倒算不上是什么发现。然而,先生同时注意到妇人的手在激烈地颤抖着。他还注意到两手一边在颤抖着,一边可能是由于在强抑制着感情的激动的缘故,紧紧握着手绢,只差没撕碎了。同时他还觉察到满是皱褶的丝手绢,那绣花的手绢边在颤抖着的手指中间,好像被微风吹动似的抖动着。——妇人虽然脸上浮着微笑,实际上全身早就在哭泣了!


    大石内藏助的一天

    他将双手静静地罩在火盆上。火盆上面是一层铁网,看得见炭盆底下美妙的红色。那红色将炭灰照耀得微微泛红。内藏助感受着火盆的温暖,心中充满了无虑的满足。

    近乎两年的时光里,他一直在焦虑的筹划之中度过。他的余党们总想轻举妄动。内藏助却要稳定局势,慢慢等待时机的成熟。这样做对他并非难事。然而仇家派出的奸细时刻窥测于身旁。表面上,他装作玩世不恭,企图蒙蔽奸细的目光。同时他又必须消解同志者的疑惑,以免为自己的假象所蒙蔽。

    烟雾在早春的午后滞留片刻,又在那明媚、静寂的空中化作淡淡的蓝色散去。

    倘非如此,良雄还会久久地陶醉在惬意、温暖的春日之中,回味那洋洋自得的满足之情。

    在他当时的心中,当然还完全没有涉及那样的思想解剖。他仅在春风之中感受到一丝冰冷,感受到莫名的抑郁之情。

    回来的那天早晨我遇见了他。我朝着他啐了一口唾沫。但是不解恨。必须让那恬不知耻的家伙颜面丢尽,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他的言语越来越少,呆呆地望着火盆里的炭火。

    与此同时,那心中拂过的春风,却再次降低了几分温度。他转换话题,乃是对于背盟之徒心存惋惜。实际上,他对朋辈的负心感觉遗憾,同时也感觉到某种不快的心情。他对不忠的武士并无怨恨,而唯有怜悯。他早已尝遍了人情向背与世故流转。在他看来,那些变节者的行为都是非常自然的。


    黄粱梦

    【我的书评】
    反作了南柯一梦,毕竟梦里总是虚妄,人生还是需要真来一场,才觉活过。

    卢生自忖已经死去。眼前一片漆黑,子孙的啜泣声也渐远渐逝。脚上仿佛拴着无形的秤砣,身子愈发觉得下沉。蓦地,矍然而惊,睁开眼来。

    道士吕翁依然坐于枕畔,店家煮的黄米饭尚未熟。卢生揉揉眼睛,大大打个哈欠,离开青瓷枕。太阳照在木叶尽脱的秃枝上,邯郸的秋日傍晚,毕竟有些凉意。


    八犬传

    为要反证人家说得不对,往后下笔,动机反会变得不纯。动机一不纯,其结果,写出来的,往往就不成样子,怕就怕在这里。那些媚俗的作者又当别论,但凡有点骨气的作家,格外容易陷入这种险境。

    他一向有个习惯,总是先把头天写好的通读一遍,然后再接着往下写。所以,今天也是先拿起行距又窄又密、朱笔改得满篇皆红的几页稿子,慢慢儿用心重读一遍。不知何故,写的东西与自己的心意,一点都不贴切。字里行间,处处透着一种不纯的杂音,破坏通篇的和谐。想到这儿,又重读一遍。可是,同方才没什么两样,还是很糟。心里一下慌了起来。

    他又看先前写的那段。照样是信手涂鸦,行文散乱,词句粗糙,比比皆是。接着又往前看。再接着往前看。一直看了下去,展现在眼里的,竟是一篇结构拙劣、章法混乱的作品。写景,不能给人留下一点印象;抒情,引不起别人的共鸣;而议论,又没丝毫道理可循。花了好几天的心血,写出来的几章稿子,今儿让他一瞧,尽是些没用的饶舌。他顿时痛苦得像心上挨了一刀。“只好从头再写了。”

    马琴心里这样叫着,把稿子恨恨地一推,支起一只胳膊,侧身躺了下去。兴许还在惦记稿子的事,眼睛一直没离开书桌。就在这张书桌上,他写下了《弓张月》《南柯梦》,如今又在写《八犬传》。桌上的端砚,蹲螭形的镇纸,蛤蟆形的铜笔洗,雕有牡丹、狮子的青瓷砚屏,以及刻着兰花的孟宗竹根笔筒——所有这些文具,对他创作的艰辛,早已司空见惯了。看着这些文具,觉得这回失败,给他毕生的劳作投上了一道阴影——他禁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真正实力来,不免忧心忡忡,有种不祥之感。“直到方才,还寻思着要写一部当今世上无与伦比的巨著来着。没准也跟别人一样,不过是种自负而已。”

    这种忧心,益增他孤独落寞之感,最是叫人不堪忍受。他没忘,凡是他尊敬的日本和中国文豪,在他们面前,自己从来都堪称谦恭。但在同时代作家里,对那些庸碌之辈,则极是傲慢不逊。结果,自己的能耐竟同他们半斤八两。

    他躺在书桌前,瞧着这部失败的稿子,那眼神,就像遇难的船长,眼睁睁瞅着船往下沉。他闷声不响,一直在跟极度的绝望搏斗。这当口,他身后的隔扇哗啦一声给拉了开来,一声:“爷爷,我回来啦!”接着,一双柔嫩的小手搂住他的脖子。不然的话,还不知要郁闷到什么时候呢。说着,《八犬传》作者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笑逐颜开,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太郎骑在爷爷腿上,故意装出一本正经的神气,望着天花板,像是侧耳聆听大人说话。小脸蛋给外面的凉气吹得红扑扑的,小小的鼻翼,随着呼吸一翕一翕的。

    他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露出白白的小牙,还有一对小酒窝儿。看他这小模样,怎么也想象不出,将来长大会变得更像世人一样可怜。马琴虽然沉浸在天伦之乐里,心里却又这么嘀咕着。不过,却更忍不住想要逗他。

    【我的书评】
    当作家拿起笔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是他的天下,就一个词:威风。

    当天夜里。座灯上罩着圆纸罩,光线不大亮,马琴在灯下开始续写《八犬传》。他写作时,家人谁都不得进书房。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灯芯儿的吸油声,和着蟋蟀的鸣叫,枉然絮叨着漫漫长夜的寂寥。

    刚下笔的时候,脑子里隐隐闪过一道光。等写过十行二十行,这光竟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凭经验,马琴知道那是什么,便小心翼翼提笔往下写。灵感之来,与生火一个道理。不懂得笼火,即使着了一下,马上又会熄掉……

    马琴几次提醒自己,不能由着一管笔,像脱缰的野马似的。方才脑子里那点光亮,微末如星,现在竟势同潮水,奔流直下。而且势头越来越猛,不容分说地把他推向前去。

    不知什么工夫,已不闻蟋蟀声。这会儿,圆座灯的光线虽不大亮,眼睛倒也不觉得吃力。提起笔来,气势如虹,纵横纸上。他奋笔疾书的架势,像同神明较劲儿似的。

    脑子里的洪流,恰像横空的银河,不知从什么地方滚滚而来。来势之猛,让他害怕。万一体力不胜,怎么办?他紧捏着笔杆,一再对自己说:“只要有口气,就一直写下去。要写的东西,这会儿不写,怕就永远写不出了。”

    那股洪流像道朦胧的光,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奔腾飞跃,让他应接不暇,淹没一切,汹汹然直袭而来。他完全给击垮了,把一切都抛诸脑后,顺着那股洪流,纵笔挥洒,势同狂风骤雨。

    这时,他那有如帝王般威严的眼睛里,既不是利害得失,也非爱恨情仇,更看不到一丝一毫为毁誉所苦的心怀,而是充满不可思议的喜悦。或者说,那是一种感激之情,悲壮得让人神往。不懂得这种感激之情,怎么能咂摸到戏作三昧的甘美呢?又怎么能理解戏作家庄严的灵魂呢?这不正是“人生”吗?洗尽了一切残渣污秽之后,仿佛一块崭新的矿石,光辉夺目地呈现在作者面前……


    掉头的故事

    已长得一人多高的高粱在狂奔的战马的踩踏下,如波浪般汹涌起伏,从左右两侧扫过他的发辫,也拍打着他的军服。间或也擦抹着从他脖腔里流出的乌黑的鲜血。然而,他的意识无暇对此一一做出反应,唯有自己被刀砍到的单纯的事实,异常痛苦地烙印在脑海中。被砍到了!被砍到了!——他在心底反复地确认着,靴后跟机械般地一下又一下蹬着早已汗流浃背的战马的腹部。

    在那一刻,对自己可能被杀死的恐惧,没有闪现在任何人的脑海中,有的只是眼前的敌人,和一定要杀死敌人的意念。因此,他们调转过马头便凶犬般龇牙向日本骑兵扑杀过来。而敌人也被同样的冲动所支配,转瞬间,有如将他们的表情反射在镜子里一般,完全同样的一副副张牙舞爪的凶相便出现在他们前后左右。与此同时,一把把军刀开始在身边虎虎生风地挥舞起来。

    此后发生的事情,就不再有明确的时间感觉了。他只清楚地记得,高高的高粱仿佛被暴风雨吹打了一样疯狂地摇曳着,在摇动的高粱穗的前方,高悬着红铜似的太阳。那场乱战究竟持续了多久,其间又先后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他却一点也不记得。当时,何小二只是疯狂地大声叫喊着自己也不明其意的话,拼命挥舞着手中的军刀。他的军刀似乎也一度染得血红,但他的手上却没有任何感觉。渐渐地手中军刀的刀柄变得汗湿起来,随之便感到口中异常干渴。正在此时,一个将眼珠几乎瞪出眼眶的日本骑兵张着大口突然出现在马前。透过镶着红边的军帽的裂口处,能够看到里面的寸头。何小二一见到对方,便使尽全身力气挥刀向那顶军帽砍去,但他的军刀既没碰到军帽,也没有砍到军帽下的头,而是砍到了对方从下方迎来的军刀的钢刃上。在周围一片混乱的嘈杂声中,随着咔的一声令人惊恐的清响,一股钢铁里磨出来的冷彻的铁臭传到了鼻腔里。与此同时,另一柄宽宽的军刀反射着炫目的日光,从他的头顶划过一条弧线。异常冰凉的异物嚓的一声进入了何小二的脖颈。

    战马驮着因伤痛呻吟不止的何小二在高粱地里不停地奔驰,可是无论怎样飞奔,眼前都只是一望无际的高粱。人马的喊杀嘶鸣以及军刀的声声磕碰,不知何时已从耳边消失。

    何小二在摇晃的马背上因伤痛不时地呻吟着。然而,从他紧咬的牙缝中透出的声息,却包含着远远超出呻吟的更为复杂的含义。其实,他并非仅仅因肉体上的苦痛而呻吟,而是在为经受精神上的苦痛——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奔涌着的无数复杂的情感而呜咽、哭泣。

    【我的书评】
    作家关心的就是人的情感和思想,他的工作就是将这些潜藏于人心的丰富情感通告自己敏感的神经和遣词造句的表达能力将其一点点地描述出来,供读者共鸣。

    他因自己将与这个世界永久地诀别而无限悲伤,并憎恨令他与这个世界诀别的所有人和事。而且,他对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的自己也感到愤懑。种种复杂的情感逐一交结起来,无休无止地袭来,他也便随着这些情感的起伏,忽而大叫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忽而喊叫着父母,也间或大骂日本骑兵。不幸的是这些声音一从口中吐出,就变成了含义不明的嘶哑的呻吟。他已经十分虚弱了。

    何小二在呻吟中诉说着,头部紧贴着马颈的一侧,任战马在高粱地里飞奔。被马的来势所惊,时而有成群的鹌鹑一跃而起,但战马却毫不为之所动,依然不顾背上主人随时有坠落下来的危险,口吐泡沫地狂奔。

    只要命运允许,何小二一定会在不停的呻吟声中向上苍继续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在马背上摇晃整整一天,直到红铜色的太阳落入西边的天空。终于,平地渐变为一个缓坡,一条流过高粱地间的狭窄而浑浊的小河的转弯处,命运让两三株河柳低垂着挂满将落的树叶的柳梢,威严地伫立在河畔。何小二的战马刚要从河柳之间穿过,浓密的柳枝便将他的身体卷起,头朝下地抛在河边松软的泥土上。

    那一刻,何小二因一时的错觉,仿佛看到了空中燃烧着鲜黄的火焰。那是他幼时在家里厨房的大灶下看到过的那种鲜黄的火焰。他意识到:“啊,火在燃烧。”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那一刻,何小二因一时的错觉,仿佛看到了空中燃烧着鲜黄的火焰。那是他幼时在家里厨房的大灶下看到过的那种鲜黄的火焰。他意识到:“啊,火在燃烧。”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我的书评】
    一个中国士兵在和日本人战斗被杀死时候濒死状态时候的内心活动被一个日本作家精彩地呈现了出来,说明人类的情感是共通的,不分国籍,不分敌我,都是一种最原始纯真的人类情感。

    从马上跌落下来的何小二,真的失去了知觉?的确,不知从何时起他已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了,然而,当他满身血水和泥土躺在杳无人迹的河边时,他记得自己看到了河柳枝叶轻抚的蓝天。那片蓝天比他以往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高远、蔚蓝,恰似从一个蓝色瓷瓶的下端朝上仰望时的心境。并且在瓷瓶的底端,如同泡沫凝聚起来的白云,不知从何处悄然飘来,又不知往何处悠然散去,仿佛是被摇曳着的柳叶涂抹掉了一般。

    那么,难道何小二并未失去知觉?可是分明有许多并不存在的事物,如幻影般出现在他的眼前。最先出现的,是他母亲的微脏的裙裾,在他年幼时,不论高兴时或是悲伤时,他都无数次牵扯过。可是当他此刻伸出手来想要拽住时,却已从视线中消失。消失的一刻,裙子忽然变成一丝薄纱,远处的云朵也如同一大块云母石般透明。

    在那只脚消失后,从何小二的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可思议的寂寥感。在他的头顶,寥廓的苍穹无声地笼罩着。人只能毫无选择地任由天上席卷而来的狂风的吹打,凄惨地存活。这是何等的寂寥!而这种寂寥迄今竟不为自己所知,真是不可思议。何小二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何小二的眼中涌出止不住的泪水,他用满是泪水的双眼回顾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发现其中充满了荒谬。他想对所有的人道歉,也想宽恕每一个人。

    他边哭泣边从心底暗下念叨着。可是,无限高远、无限蔚蓝的天空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祈愿,只是一尺尺、一寸寸地向他胸前渐渐威压过来。蔚蓝色的雾霭中,一点点微微闪烁的,应该是白天看到的星辰。如今,那些幻影也不再出现在他眼前了。何小二又叹息了一声,然后突然嘴唇颤抖着,最后慢慢阖上了双眼。

    以一杯咖啡、一根雪茄暂时忘掉忙碌,专注于闲谈之中。虽说已是早春,但室内的火炉里仍烧着火,因此室内温暖得让人出汗。桌上摆放的盆景中的红梅,不时传来中国特有的香气。


    地狱图

    良秀画的地狱图,和别的画师相比,首先在画面布局上就不一样。在那第一幅屏风的角上,描绘了冥府十大阎王和他们的家属们的小小形象,接下去就是一片可怕可怖的烈火,好像是刀山剑树也都被熔化了似的在涡漩翻腾着。

    到处都升腾着凶猛的火焰之色,其中的字的涡漩,飞笔重墨画出的黑烟和扬撒金粉的火星子,在狂飞乱舞。

    仅只这样,那笔势已经是够使人惊心动魄的了。可是又加上被地狱之火烧得翻滚受苦的罪人,其中几乎没有一个是平常地狱图里的人。这是因为什么呢?因为良秀在这些罪人里,从上自公卿贵族,下到乞食贱民,把各种身份的人都摹写下来了。正装束带得以登殿的显赫贵族,盛装艳服、娇媚妖冶的小女官人,挂着念珠的念佛僧人,足登高木屐的侍从学子,穿着长衣的童女,擎着币帛的阴阳师——要是一一这么数下去,大概是怎么也数不完的。不计其数的各样身份的人,在火和烟的翻卷里,受着牛头马面的狱卒子的折磨,像大风扫落叶似的,纷纷向四面八方逃遁。

    但是,这之中顶叫人惊心动魄的,是掠过獠牙锯齿般的刀锋刀林顶端(那刀锋刀林的顶尖上布满了累累的尸体,五体皆被刀尖所刺穿),从半空中掉下来的一辆牛车了。牛车的帘子给地狱的狂风掀起,里边有个好似妃嫔、一身绫罗的宫女,长长的黑发在火焰中飘散着,歪扭着白皙的脖颈,显出万分痛苦的神情。从这个宫女的形象,直到燃烧的牛车,无一不使人联想起烈火熊熊的地狱里的苦难。可以说,偌大一个画面最可怕的,都集中到这一个人物身上啦!这画画得真是高明,你看着这个女官,就真会疑心自己的耳朵听到了凄厉的呼叫。

    实际上他也很可能被师傅杀死的。良秀那天晚上特地把弟子叫来,确实是搞了诡计,唆使猫头鹰去啄弟子,他好临摹弟子逃跑的样子。所以,弟子一看师傅那个样子,立刻不由自主地就把头藏到两只袖子里,也不知道自己悲惨地喊叫了些什么,缩着身子钻到屋角拉门下边去了。就在这一瞬间,不知怎的良秀突然一声惊叫,站了起来。这时只听得猫头鹰的翅膀扇得更响了,东西倒下的声音,摔碎的声音,稀里哗啦地响成一片。弟子反而又吓了一跳,不由得抬起藏着的头一看,屋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一片漆黑,在黑暗里听到师傅在焦急万分地呼喊弟子们。


    毛利先生

    过去三年中,从这个中学的先生们那里我们从未受到过“诸位”的待遇。于是毛利先生的这声“诸位”自然使我们顿开惊叹之目。与此同时,我们想:在“诸位”这句开场白之后,接着必然是一席关于教学方针之类的长篇演说,于是都屏着气息等着。

    可是毛利先生说完“诸位”之后,只是四下里打量着教室,一时什么话也没说。虽然他那肌肉松弛的脸上,浮着一丝从容不迫的微笑,嘴角上的筋肉却神经质地颤动着。他那双有点像家畜的明眸里,不时露出焦急的神色。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心里对我们大家仿佛有所哀求,遗憾的是先生本身似乎也弄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我们的好奇心越发强烈起来,大家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地盯着先生的脸。可是毛利先生这样说的同时又用哀求的目光环顾了教室,忽然像放松了的弹簧,冷不防坐到椅子上。

    可是毛利先生却鼓起勇气翻译下去,直到响起课间休息的喇叭为止。他好容易念完最后一节,就又以原来那种悠然的姿态回答了我们的敬礼,简直像全然忘记了方才那番苦战恶斗似的,十分泰然地走出教室。紧接着我们就哄堂大笑起来,故意乒乒乓乓地把课桌盖儿一开一关,有的跳到讲台上,即席模仿毛利先生的姿势和声调,表演起来。

    那学生这么说完之后,狠狠地板起面孔,气势汹汹地坐下了。我从来不曾见过像当时的毛利先生那样尴尬的面孔。先生像受到雷击一般,半张着嘴,直挺挺地立在火炉旁,朝着那个剽悍的学生的脸紧盯了一两分钟。

    然而,甚至这副可怜的景象,当时的我也仅仅认为是暴露了教师的劣根性而已。毛利先生不惜向学生讨好,也是为了避免砸饭碗的危险。所以先生作为教师不过是为生计所迫,并不是由于对教育本身有什么兴趣。……在我头脑里朦朦胧胧地形成了这样的批判,如今不仅是对先生的装束和学力的蔑视,甚至对他的人格也轻视起来。

    暮秋夜晚的冷风微微袭来,我拉起大衣的领子防御它,偶然路过中西商店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依恋起那里喧闹的人声和热腾腾的饮料来了。于是就漫不经心地独自走进那里的一家咖啡馆。


    橘子

    正在隧道里穿行着的火车,以及这个乡下姑娘,还有这份满是平凡消息的晚报——这不是象征又是什么呢?不是这不可思议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的象征,又是什么呢?我对一切都感到心灰意懒,就将还没读完的晚报撇在一边,又把头靠在窗框上,像死人一般阖上眼睛,打起盹儿来。

    半空中飘起一缕线香般的云彩,一眨眼的工夫就大了,原先晴朗的天空乍然阴暗下来。就在这当儿,一阵风从猿泽池上萧萧飒飒而过,在镜子般的水面上描出无数波浪。观众虽然有思想准备,可也慌了手脚,霎时间就下起白茫茫的倾盆大雨来了。雷也猛地轰隆隆打起来,闪电像穿梭般不断地交叉飞舞。风将层云撕个三角形口子,乘势旋起池水如柱。登时,在水柱云彩之间,惠印朦朦胧胧看见一只十丈多长的黑龙,闪着金爪笔直地腾空而去。据说那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随后光看见在风雨之中,环池而栽的樱树花瓣朝着黑暗的天空飞舞。至于观众怎样慌了神,东跑西窜地奔逃,在闪电下掀起不下于池子里的滚滚人浪,那就不必啰嗦了。


    舞会

    明子一身玫瑰色的礼服,显得娇艳欲滴。脖子上系一条淡蓝色丝带,浓密的秀发里,仅别了一朵玫瑰花,散发出阵阵幽香。

    露台一栏之隔的大庭园里,覆盖着一片针叶林。静谧中,枝叶相交的树梢头,小红灯笼透出点点光亮。冰冷的空气中,和着下面庭园里散发出的青苔和落叶的气息,微微飘溢着一缕凄凉的秋意。可就在他们身后的舞厅里,依旧是那些花边和花海,在印着皇室徽记十六瓣菊花的紫绉绸帷幔下,无休无止地摇曳摆动着。而高亢的管弦乐,宛如旋风一般,照旧在人海上方,无情地挥舞着鞭子。

    当然,露台上也热闹非常,欢声笑语接连划过夜空。尤其当针叶林上的夜空,绽放出绚丽的烟火,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时轰然赞美。明子站在人群里,和相识的姑娘随意交谈着。


    东洋之秋

    我腋下挟着藤杖,衔着已灭的香烟,漫无目的,寂寞地走着。轻寒冷寂的小路,除我而外,渺无人影。桐枝蔽路,黄叶静静儿纷纷下垂。前面雾霭霏微的林中,传来喷水池飞溅的水声,喧豗不已,仿佛千古如斯。尤其今日,不知什么缘故,公园外的市声,宛如长风入海,隔着这片萧瑟的林木,竟好似阒然无声——正这样思忖着,远远的,从林木深处的池塘里,响起一二声凄厉的猿鸣,压过喷水的细语,直冲云霄。

    我一面信步闲走,一面感到莫名的疲劳与倦怠,正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我这卖文生涯,竟没片刻休止!难道我竟须这样孤身只影,在恼人的创作生活中,徒然等待黄昏的来临?

    这时,公园里暮色渐浓。路两旁,散发出绿苔、落叶和湿土的气息,又潮又冷。其中,微微带丝甜味的,或许是林中腐烂花朵和水果的气味也未可知。正想着,见路旁水洼里有朵褪色的蔷薇,不知是什么人摘了又遗弃,未沾污泥,仍发出幽香。为疲惫压倒的我,倘能一无所恋地浸身于这秋的氛围中……

    杜子春成了独一无二的大财主,当即买下一座豪宅,生活之奢华,不让玄宗皇帝老儿分毫。饮兰陵美酒,食桂州龙眼,庭院里种着一日四变其色的牡丹花,还放养了几只白孔雀,把玩玉石古董,身着绫罗绸缎,造香车,做象牙椅……提起他的奢侈,真是说不完道不尽,这故事只怕永无讲完之日了。

    知道他发了迹,过去对面相逢不相认的亲友,现在晨昏趋奉,而且与日俱增。半年工夫,洛阳城里知名的才子佳人,没有不到过杜府的。杜子春无日不与他们为伍,大张酒宴。那筵席之丰盛,实是一言难表。简单说来,杜子春一边把金樽痛饮西域葡萄美酒,一边观看天竺幻师表演吞刀魔术,看得入迷。身旁有二十个美貌佳人,十人头戴翡翠做的莲花,另十人则戴玛瑙雕的牡丹,或吹弄管弦,或莺歌燕舞。

    纵有天大的家私,少不得也有用尽之时。想那杜子春如此靡费,过了一年两载,渐渐空乏起来。正所谓人情薄如纸,昨日还趋奉不迭的亲友,今日竟过门而不入。终于到了第三年春上,杜子春一贫如旧,穷得跟从前一样。偌大的洛阳城,竟没有一处肯收留他。何止是收留,怕是连赏杯茶的人都没有。

    说来好不奇怪,那竹杖倏忽如同一条飞龙,猛可间腾空而起,在春日傍晚的万里晴空,朝峨眉山飞驰而去。杜子春简直吓破了胆,战战兢兢望着下界。夕阳下,唯见青山连绵,京城洛阳的西门,却遍寻不见,大概早为晚霞所遮蔽了。这时,铁冠子任凭两鬓的白发在风中飘扬,放声高歌道:
    朝游北海暮苍梧,
    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入岳阳人不识,
    朗吟飞过洞庭湖。

    那是一堵面临深谷、宽阔平坦的巨石,巨石高耸入云;挂在半空的北斗七星,星大如碗,璀璨明亮。深山人烟绝迹,四周阒然无声。耳中但闻绝壁后螭蟠虬结的老松,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忽然,一只猛虎不知从何而来,跃上巨石,虎视眈眈,瞧着杜子春,高声长啸。这工夫,头上的松枝也剧烈摇曳,唰唰作响。身后绝壁顶上,一条斗桶粗的白色巨蟒,口吐火红的芯子,眼见得爬将下来。杜子春泰然而坐,眉毛都不动一下。虎蛇争饵,彼此对峙,伺机而动,刹那间,猛地同时扑向杜子春。不知是落入虎口,还是果了蟒腹,正寻思间,虎与蟒竟雾一般随风逝去。而后,只有绝壁上的松枝,依旧沙沙作响。杜子春松了口气,心里琢磨着,不知又该发生什么事。

    这时,又猛起一阵怪风,云黑如墨,笼天盖地,淡紫色的闪电将黑暗一劈两半,巨雷隆隆,响个不停。非但如此,暴雨也顿时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杜子春端坐不动,任这天象变化,毫不惧怕。风声,雨柱,不绝于耳的电闪雷鸣——俨然要将这峨眉山震塌。不一会,霹雳轰天,震耳欲聋,一道通红的电火,在黑云中翻滚,朝杜子春当头劈下。

    杜子春不由得捂住耳朵,跪倒在石上。待睁眼一看,天空万里无云,一如方才,碗口大的北斗星,仍在对面高山顶上烂然闪亮。显然,方才的狂风暴雨,同猛虎白蟒一样,定是趁铁冠子不在,一些魔障来捣乱。杜子春渐渐放下心来,拭去头上的汗水,在石壁上重新坐好。

    杜子春不禁睁开眼。一匹牝马倒在地上,已精疲力竭,痴痴地瞧着他的脸,那神情好不悲伤。母亲遭此大罪,还能体谅儿子,对鬼卒的鞭笞,没露出一点怨恨的意思。世上的常人,见你当了大财主,便来阿谀奉承,一旦落魄,就不屑一顾。相比之下,母亲这份志气,何等可钦!她的志气,多么坚强!杜子春忘了老者的告诫,跌跌撞撞奔到跟前,两手抱住垂死的马头,唰唰落下泪来,叫了一声:“娘!”……

    这一声,让杜子春苏醒过来:他正沐浴着夕阳,站在洛阳西门下发呆。空中的晚霞,白白的月牙儿,络绎不绝的行人,路上的车水马龙——这种种与他去峨眉山之前,毫无二致。


    南京的基督

    一个秋天的午夜,在南京奇望街的一户人家里,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国少女,单手托腮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旁,百无聊赖地嗑着盘中的西瓜子。
    桌子上的煤油灯发着幽暗的微光,那丝微光并没有令房间明亮起来,反而为房间徒增了一重阴郁。在壁纸已剥落的房间的一角,一张露着毛毯的藤床上垂着落满尘埃的帷帐。桌子的对面,一把同样十分破旧的椅子仿佛早已被人遗忘了一般被闲置在那里。除此之外,房间中再也看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和装饰。

    少女依旧嗑着西瓜子,并不时地停下来,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睛默默凝视着桌子对面的墙壁。原来,就在那面墙壁上,一个小小的黄铜制的十字架,恭恭敬敬地悬挂在一只弯曲的铁钉上面。十字架上隐约地浮现着高高张开了双臂的基督受难的身影。雕像的雕工十分稚拙,并且由于反复的摩挲,轮廓已几乎被磨平。少女每当看到十字架上的基督时,隐在长长睫毛下的孤寂的神色便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眼中随之焕发出天真无邪的充满希冀的光芒。但当视线移开时,她便会漏出一声叹息,然后无精打采地将罩在已褪去光泽的黑缎面上衣里的肩臂垂落下来,继续开始嗑着盘中的西瓜子。

    金花略微感到了一丝胆怯,但她还是呆呆地立在桌前,用稍带诘责的口吻这样问道。对方摇了摇头,做出听不懂中国话的示意来,然后拿掉了横叼着的烟斗,从嘴里吐出一句语义不明但又十分流利的外国话。这回轮到金花只好无奈地摇头了,一对翡翠耳环映着煤油灯的灯光一闪一闪地摇摆着。

    客人呼出的气息带着浓烈的酒气,可是他那醺醉得发红的脸上充溢着男性的活力,仿佛令这间萧索的小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可是,对面的外国人脸上浮现出了短暂的微笑之后,片刻间踌躇了一下,然后伸出了四根手指,又用外国话讲了些什么。无计可施的金花绷住了脸上的表情,连微笑的气力都已经没有了。刹那间她下定了决心,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只有不停地摇头拒绝,直到对方死心为止。可就在这时,客人的手就像是要捕捉住眼前一件看不到的东西似的,已经将五根指头大大地张开了。

    金花把黄铜的十字架紧紧贴在黑缎面上衣的胸前,情不自禁地用一副吃惊的眼神盯住了隔桌坐着的客人的脸庞。客人依然坐在灯光下,一张满是酒气的脸被灯光映得通红。他不时地吐着从烟斗里吸出来的烟雾,嘴角里露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而且像是在用目光不停地在金花雪白的脖颈和戴着翡翠耳环的耳朵之间来来回回地扫视着。然而,即使是客人的这副样子,在金花看来也仿佛充满了一种令人备感亲切的威严。

    不久客人放下了烟斗,故意微微倾着头,掺杂着笑声说了一句什么。这句话在金花的心里,产生了犹如高明的催眠师在被催眠者的耳边轻声细语一般的暗示作用。她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立下的坚定不移的决心,悄悄地垂下含笑的眼睛,边用手摩挲着黄铜的十字架,边含羞似的向这个奇怪的外国人身边走去。

    客人掏了掏裤子的口袋,故意让里面的银币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用依然带着浅笑的眼睛痴痴地盯着金花站立起来的身姿。当眼中的浅笑渐渐变成了炙热的光芒后,他从椅子上猛然站起身来,一把将金花紧紧抱在了穿着西服的满身酒气的臂弯中。金花像丢了魂儿一般,坠着翡翠耳环的头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苍白的面颊下透着鲜红的血色。她用恍惚的眼神注视着几乎已经贴到自己鼻尖的这副面孔。是委身于这个奇怪的外国人,还是为了不把病传染给他而拒绝和他接吻?金花此时已经无暇去思虑这样的问题了。她把自己的唇交给了客人那张长满胡须的嘴,只感到一股熊熊燃烧着的恋爱的激情,一种她初次体验到的恋爱的激情,正猛烈地朝胸口汹涌而来……

    几小时之后,在油灯已熄灭的房间里,远处蟋蟀细微的鸣叫,为睡床上两个人传出的酣息增添了寂寥的秋意。但此时金花的梦幻,正如同烟云一般从床前落满尘埃的帷帐里,高高地向屋檐上的星空中升腾。


    秋山图

    画面设色青绿。溪水蜿蜒而流,星布着几椽茅屋和小桥……背后,主峰突起,半山腰上,秋云悠悠,蛤粉或浓或淡,渲染得层次分明;层峦叠嶂,或高或低,点描出新雨初霁的翠黛;其间点点朱红,映出丛林处处的红叶,美得简直无法形容。这画看似华丽多彩,却布局宏伟,笔墨浑厚——在绚烂的色彩中,自是蕴含着空灵淡荡的古趣。

    这黄一峰的《秋山图》,好比公孙大娘的剑。有笔墨,而不着痕迹。唯有一股莫可名状的神韵,直逼你的心头……如同看神龙驾雾,人剑合一而两不见。


    勿自欺记

    【我的书评】
    那种带着抑郁情绪,始终以最悲观的心态面对别人,老是抱怨别人怎样怎样,认为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倒霉最委屈的人,这样的人其实才是带给别人烦恼的源泉。

    他的《勿自欺记》的最后一页,记载着这样几行字:独步谓彼恋眷恋爱,吾则厌恶憎恶。对于贫困,对于虚伪,对于一切之憎恶均厌恶之……

    这道出了信辅的衷曲,不知什么时候他产生了厌恶那种憎恶贫困的心情。这种双重的憎恶,在他满二十四岁之前一直苦恼着他。当然他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幸福的。每次考试他都取得第三名或第四名的成绩。还有一个低年级的美少女,主动地向他表示了情爱。可是这些对信辅来说,只是阴沉的天空露出的一丝阳光。憎恶比什么感情都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不仅如此,憎恶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心上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痕迹。他在摆脱了贫困之后,仍然不能不憎恶贫困。同时,也和对待贫困一样,也不能不憎恶奢侈——对这种奢侈的憎恶是中下层阶级的贫困给打下的烙印,或者说仅仅是中下层阶级给打下的烙印。

    【我的书评】
    这部短篇小说里面每个字读来都力透纸背,可以想见作者在写这个篇章的时候必然是倾注了满腔的感情在上面,所以读来才能这么深情地引起共鸣,之所以会这样,我想因为故事中的这个少年就是作者自己吧。

    从中学毕业的时候开始,贫困像乌云似的压在信辅的心上。他在大学和高等学校的时候,有好几次想要辍学。然而,贫困的威胁正预示着暗淡的将来,轻率之举便作罢了。当然他憎恶学校。特别是憎恶约束很多的中学。

    他最憎恨的是中学时的老师。老师作为个人当然并不是坏人。但是“教育上的责任”——特别是对学生的处罚的权力,使他们自然而然成了暴君。他们为了把他们的偏见移植到学生的心灵里,而不择一切手段。

    读他那本纸色变黄的《勿自欺记》,这种使他蒙受屈辱的事情是不胜枚举的。自尊心很强的信辅,为了倔强地保护他自己,总是抗拒这种屈辱。否则他也就会像品行不端的少年那样轻侮他自己了。

    在得到他们的好意的同时,还潜藏着某种对他们的权力的谦卑谄媚。不然的话就是由于潜藏着对他们的同性爱的丑恶谄媚。每当他来到他们面前,总是举止拘谨。

    他在箱子底藏着的旧照片,照的是一个身体和大脑袋不相称的、只是眼睛炯炯有神的、病弱的少年。而这个气色不好的少年却不断提出刁钻的质问,以折磨为人很好的老师作为无上的愉快!

    中学对他来说是一场噩梦。然而噩梦未必就是不幸的。至少他由于这个原因养成了忍受孤独的性情。不然的话他前半生的道路会比今天更苦啊!他像做梦似的也成了几本书的作者。但是带给他的东西,毕竟还是落寞的孤独。已经安于这种孤独的今天——或者自知除了安于这种孤独之外别无他法的今天,回想起二十年前的往昔,使他遭受痛苦折磨的中学的校舍,毋宁是展现在美丽的蔷薇色的曙光中。诚然,运动场上的白杨树,那郁郁苍苍的树梢上的寂寞的风声,依旧响在他的耳边……

    【我的书评】
    痴迷是不讲理由的。中国历史上痴迷书籍的人很多,哪怕忍饥挨冻,也要在雪夜昏暗的灯光下手不释卷。这中间,因为喜欢书中的诗文而痴迷,那还不算真正的痴迷;不问书中的内容而痴迷,那就又上了一个等级。在这个等级上,只要听说是书,只要手指能触摸到薄薄的宣纸,就兴奋莫名、浑身舒畅。

    【我的书评】
    那种通过金钱支配或者说玩弄下层阶级的人的确可恶,因为他们忘记了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

    信辅从来不能不问才能怎样就去交朋友。即使不是君子,如果他是没有强烈求知欲的青年,对他来说仍是陌生的路人。他并不稀求他的朋友们都那么温文尔雅,他的朋友们是没有青年人的热情的青年人也未始不可。唔,他对亲密的朋友倒是畏惧的,然而他的朋友们应该具有头脑。应该有头脑——有极其聪明的头脑。不管是多么漂亮的年轻人,都不如拥有这种头脑的人更为他所喜爱。

    这种精神上的格斗,简直是由于他最嗜好屠杀而挑起来的。然而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而然表现出新的观念和新的美的格调,那也是事实。午夜三点的蜡烛的火焰怎样照耀着他们的争论。

    信辅从来不能不问才能怎样就去交朋友。标准不过如此而已。但是这个标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例外。这就是把他的朋友们和他之间的关系截断的社会的阶级的差别。对和他出身差不多的中产阶级的青年,信辅没有什么抵触。但是,对他所熟悉的少数上层阶级的青年——有时甚至对中上层阶级的青年,却多少感到格格不入,像陌生人般的憎恶。他们当中有的怠惰,有的懦怯,有的是肉欲的奴隶。

    最明智的生活方式是既蔑视一个时代的风尚,在生活中又丝毫不违背它。


    某傻子的一生

    他在薄暮中挣扎,数着他们的名字,可是书籍自然而然地淹没在阴郁的暮色中。

    婚后第二天他就数落妻子道:“刚来就浪费可不行啊。”然而,这种数落的话,与其说是他自己要说的,不如说是他的姑妈叫他“说”的。当然,他的妻子不但向他本人,也向他的姑妈赔了不是。为他买来的那钵黄水仙花就摆在她前面……

    在充满海藻气味的风中,一只蝴蝶在蹁跹飞舞。一眨眼的工夫,他感到这只蝴蝶的翅膀碰了一下他那干燥的嘴唇。可是沾在他嘴唇上的翅粉却在几年后还闪着光。

    他在某饭店的台阶上偶然遇见了她。就连在这样的白昼,她的脸也跟在月光下一样。他目送着她(他俩素昧平生),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寂寞……

    他在路边停下脚步,等候她到来。大约过了五分钟,她好像有些憔悴似的向他走来。她看到了他的脸,就微笑着说:“累啦。”他们并肩在依稀有些亮光的广场上走着。对他们来说,这是第一次。为了跟她在一起,他无论抛掉什么都在所不惜。

    他们乘上汽车后,她凝视着他的脸说:“你不后悔吗?”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后悔。”她按着他的手说道:“我也不后悔。”这样讲的时候,她的脸好像沐浴在月光下。

    在一个要下雪的阴沉的下午,他在某咖啡馆的一个角落里衔着点燃了的雪茄烟,倾听对面留声机放出的音乐。乐声沁人心脾。等到那段音乐结束后,他就走到留声机前,看看唱片上贴的说明:《魔笛》——莫扎特。

    在春光明媚的松林中,三十五岁的他边踱步边回忆着自己两三年前写过的话:我最同情的是神不能自杀。

    他趁着独自睡觉的机会,把腰带挂在窗棂子上想自缢。可是把脖子伸进带子时忽然又怕死了。并不是害怕死的那一瞬间的痛苦。他第二次自缢时拿着怀表试测缢死的时间。稍感痛苦以后,神志就有些恍惚了。只要过了这一关,准会进入死境。他看了看表针,发现感到痛苦的过程为一分二十几秒。窗棂子外一片漆黑。从黑暗中传来了粗犷的鸡鸣。

    他读完诗集,当极为激动的情绪平息以后,不禁深深蔑视自己,因为他在生活中就像宦官一样。

    她容光焕发,犹如晨光照耀下的薄冰似的。他对她抱有好感,但是没有恋爱的感觉。而且连碰也没碰过她的身体。“听说你想死。”“是——不,与其说想死,不如说活腻了。”他们这样一问一答,约好一起死。“这是精神自杀。”“双双精神自杀。”他对他自己这样镇静自若,不由得感到奇怪。

    他还清楚地知道,文艺作品不一定使人人都感动。他还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只有那些与他的生涯相近并且和他相似的人们才会为他的作品所感动。

    他回想自己的一生,不禁热泪盈眶,发出冷笑。他的前途不是发疯就是自杀。他独自在日落的街上走着,决心等待慢慢把他毁灭的命运的到来。

    他的朋友之一发疯了。他对这个朋友一向有某种亲近的感觉。因为他比别人更深刻地理解这个朋友的孤独——快活的假面掩盖下的孤独。这个朋友发疯后他去看望过两三次。


    点评

    如果一个作家想在一个小小的短篇里写出一个人间地狱,他会怎么写?首先是氛围要到位。很多读者会感觉到,大多著名日本文学家的作品中带着病态色彩,从而觉得这些文学家自身的性格中也存在着某种病态的成分。从某个角度来说,事实的确如此。内心真正温暖阳光、积极向上的人是很难写出真正的人间地狱的,就算阅历丰富,笔力雄厚,文字也字词句皆精准到位,总会差一点点。那一点点的区别,就是所谓氛围。

    我相信芥川龙之介的心底,也存在着某个角落,他时常躲进那个角落,暗自揣摩,这世上最恐怖的地狱是什么模样。然后他把一切想象诉诸笔端,努力身临其境——他成功了。在他所创造的地狱里,是经历过地震台风、大火饥荒几度灾难后的京都,一个亦真亦幻的荒凉鬼城。那里连日暮都是难以描述的阴森,狐狸作窝,乌鸦觅食,强盗流窜,尸体遍地。这样的背景已经足以让作者寒毛直竖,芥川龙之介却不满足于此。

    芥川是个很敏感的作家,他的小说《鼻》描述了内供畸形鼻子的困扰,这个比较普通,那是大家都能想到的内心和表现;但内供鼻子好了之后,作者敏锐的表现了周围人群的变化,他写到“无疑,没有人不同情他人的不幸。可是,一旦对方好歹从不幸中挣脱出来,却又因此产生若有所失的惆怅。旁观者的利己主义,定义的太好了,而周星驰所说的“邻居看热闹的”即是其鲜活的表现。

    《橘》中,离家做工的小女孩子从火车窗口抛给弟弟们几只金黄色的橘子,有评论说给其阴沉的文学天穹划出了格外美丽动人的抛物线。我觉得这个场景固然好看,但就亲情的表现上,远不如朱自清的《背影》,同样是买橘子,在描写父亲爬过铁道时,“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到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就下来了。”我相信,有类似经历的读者,一定也会含着泪水吧。

    但在《手帕》一文中,却表现的非常感人,孩子死了,母亲去曾经赏识孩子的教授家拜访,并告之噩耗。文章的主体是教授,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母亲无论态度还是举止,根本不像讲述自己儿子的死。眼睛里没有泪花,声音也平静如常,嘴角甚至漾出微笑。”然而教授的扇子掉到地上,他在弯腰捡扇子时,偶然看到妇人放在膝盖上一双拿着手帕的手,“颤抖的手紧紧攥住手帕,几乎把手帕撕裂。妇人脸上固然带着笑容,但实际上一直用全身哭泣。”我几乎能随着作者的描写看到那个震撼的场景,这块手帕所蕴含的悲痛让人窒息。

    《地狱变》描写的过于变态,我不喜欢;《蛛丝》是个普通的佛教故事,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选入日本小学教课书,可能是语言优美吧;另有几个爱情故事出发点很奇特,还是不错。

    芥川30多岁自杀身亡,对于这么敏感、阴暗和浪漫的诗人,虽然可惜,结局并不出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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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读书笔记:《罗生门》芥川龙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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