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中的词语用的却是很荒唐,比如“找”这个字。如果说中国的媒妁制度对于“找”的定义一般是媒婆替你们找,找的依据是“条件”,是媒婆嘴里天花乱坠的形容词,是媒婆拿了主家的好处费或者强扭的瓜等等。当然媒妁之言也有两情相悦的,比如潘金莲和西门庆,虽然这是个极致的例子,但是这托生出了中国媒妁之言的历史级地位。
而女人在自己婚姻不幸的情况下却乐衷于帮助现代男女牵线搭桥,成为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媒婆,但是这种境遇并不佳,很多都是条件都对但就是当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谁也瞧不上谁,这种尴尬的案例迫使我屡次相信这个人世间确实存在一种情感叫“一见钟情”,传统意义上的“日久生情”在现代快节奏的生活里近乎于痴人说梦,灵魂的契合变得举步维艰,遇到彼此理解的概率近乎于像中彩票一样,所以现代人对于爱情的期待步步加深但又步步艰难。都在标榜着自己是一个独身主义者。人啊,生而孤独,就勉强了。
我不得不屡次确认我对于白雪的情感确实源自于我与这个女人的日常关系中。女人的父亲将一种粗鄙的爱给了她,她把这种爱沉重化了,当女人的爱转嫁到他的丈夫身上失败后,也将这种她认为完满的爱加在了我的身上,而我不幸的是也把它沉重化了。这个女人近乎于将百分之百的爱给到我的身上,而从她对丈夫的期待从百分之百到百分之五的跌落中逐渐加强于对我的期待。我试图将这份期待化成动力但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失败主旋律了我近乎所有的生活,包括我对白雪的情感问题。这是一种失败的爱的传承,无论你怎么样高估这份爱的价值,它都已经走向了不可逆转的异化的路上。
所以,女人在婚姻中其实一直在原定,她的精神从未随着她的身份而转化,她固执地守着这份沉重的爱,她一直都希望我能理解这份爱,而我的理解就是将它变得更加沉重,我本想迈开步子活一个跌宕起伏的青春,但是我也一直在原地。如果不是偶然与意外这些外力的加入,生活依然是一片死气沉沉。
当初女人的父亲,这个老人的爱变成厚重的期待后逐一落空,四个儿女的婚姻相继出现了似乎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老人已经无力再去插手任何有关他儿女的任何事情,但他只能在儿女们之间发生矛盾的时候而焦躁不安,四处受气,最终来到了大女儿也就这个女人的家中劝慰因吵架而正泣不成声的这个女人。他想把自己的存折给她,但是存折被他的大儿子的老婆骗去,所以身无分文的这个老人也只能说着一些可有可无的话语。
这些可有可无的话语平移到了后来的这个女人的人生经历上也大多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承诺,每一句承诺都曾经像是阳光一样,可是到最后,她却被抛到了阴影里。阳光总是虚无的,生活会不断地告诉你,强化地告诉你只有阴影才是现实无比的东西。与这些可有可无的劝勉与承诺比起来,女人也深刻地体会到了老人当年的话语里那偌大而又无奈的心情。他总想照顾到方方面面,但这是不可能的。
你如果能理解这个,也一定能理解我为什么认为哭声之于葬礼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说实话,我当时的哭泣也确实是表演给大人们看的。当那个中年男人哭完后,我们一行人才驱车缓缓地赶往火葬场。
车厢中人人都神色紧张,但是唯有我和表弟的脸上是轻松的,我们并没有参与到这一次悲伤葬礼的氛围制造中,尤其是我,这成为了我后来的一个基调。后来的我面对棺材里冰冷的母亲的尸体时,我内心的平静令我自己都感到恐惧,我想方设法地想挤出一点眼泪来,想学着我当初五年级表演给大人们看的时候的眼泪,但是没有丝毫眼泪。站在一旁抽泣的父亲凝视着我,他确实感到了讶异。我与这个男人的眼睛,不,或者说是眼神互相注视了很久,这也是我有记忆以来似乎唯一的一次这么久的看一个年近知天命的男人,他已经不属于中年了,他正以异常迅速的姿态步入老人,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了。他也无数次应该思考过自己的死亡了。
自从上次我与老人在小餐馆的谈话时我瞥见了他的很多白头发后,我的注意力一直在我与白雪若有若无的爱恋上,根本无暇顾及我身后这一对老人生命中最后的舞蹈,那种声嘶力竭而又毫无声息的呐喊,那种对命运的不公与对生活的不幸的无能为力的抱怨,直到这一出戏剧的高潮莅临,双方经过经久不息的冷战终于开战,呐喊与抱怨的声浪渐渐增高,彼此的血压在升高,心跳在加速,一切都像是剧本安排好的那样,在一出戏的呐喊最高潮的时候主人公轰然倒地,留下了一个目瞪口呆的男人。
这戏总有要收场的人,但是这结局却总像是一场玩笑。这个女人的葬礼我本不打算遭遇一个像当年老人葬礼上那个中年男人一样哭天喊地的境遇,我想让整个葬礼变得平静,因此我拒绝通知任何的人,我不想这场葬礼像一出闹剧一样。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遭到女人的亲朋的鄙夷与侧目,多年以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伴随着这个女人,她的生前也并无多少喧闹,死后我也不愿意她遭遇到又太多的狰狞。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个男人将一切都向外通知了,所以母亲的葬礼上又见到了头发半百满脸通红的当年的那个中年男人,现在也已经是老年了。我恍如隔世的又一次听到了呼天抢地的哭声,我在一旁只能等待着,带着一种极其厌烦的情绪。所以当我注视到这个男人的眼神时,我厌烦的情绪蔓延着,他应该能读出我最大限度地忍耐。他对于我似乎冷漠的态度与平静的表情,他并没有说任何的字句。反而那个红脸的老男人冲我吼了一句:“这可是你的妈啊!”
我忽然倍感震惊。我试图追寻这种震惊的根源,面前的这个女人即将要盖棺定论了。像曾经的这个女人的老人一样,他们的身世与遭遇竟然是如此的相像,都是死于突然发生的疾病,只不过一个在高谈阔论的心情舒畅的时候,一个在慷慨激愤的心情焦躁的时候,人类两种情绪的最极端境遇都预见了死亡的莅临。因此如果要面对死神,五年前课堂上所学的范仲淹的那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这一刻对于我出现了灵魂般的撞击,我理解了这句话最深刻的涵义,竟然是在我母亲盖棺定论的这一刻,这……还算晚吗?
所以当年老人盖棺定论的时候,曾经一切的所谓的爱恋都化作了金钱的分割与物质的纠缠,所有亲情的纽带在老人临死那句“我死后你们必定分崩离散”宣告中渐渐地绷断,岁月就在此刻一往无前地走入了往事不堪回首的境遇里,而老人早就已经化作了一抔灰土,于火葬场炽热的熔炉里将一切的喜怒哀乐都烧个精光,烧个粉碎,灵魂无处可藏,开始了自己在走过奈何桥后无目的地寻找。前世所有的记忆已经消除,即使老人找到了生前他固执地认为夜空中有星星闪烁的那个年轻的老妇人的灵魂,纵使相遇,也无济于事。死亡带走了一切可能,即使是如此漫长岁月里的相思与忧愁。
曾经无意参与的这一次葬礼竟然成了我反复咀嚼的往事,而这往事其实并无多少可追究的意义。不过有一件有趣的小事我总是想起,特别是在或者一群开着玩笑的朋友之间或者一个向我哭诉的朋友面前,这件小事就会不断地闪现。
当时车厢中的大人们讨论着老人那个阴暗潮湿的房子以及仅有的一点财产分配问题。而我当时想着的是下个星期又他妈的要考试了,因此我的脸上泛起了沮丧的表情。这个女人以为我被这悲凉的气氛感染,安慰了我几句。当时的我竟然自诩演技俱佳,暗暗的欢喜因素在心中激荡,但是表情必须契合大人们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营造的氛围——每个大人们的脸上都挂着沮丧的表情,至少表象里都是沮丧的。
“你好,表象!”这是作者阿尔贝加缪24岁的时候给自己的情人起的昵称,而“表象”这个昵称在一切忧愁过后竟然显得那么亲切。是的,我一直想如果我和白雪就是淡淡地处在这种表象的情感里即可,不要撕开,不要摊开,不要……总之,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会骤然发现,我其实只是想停留在这表象的微笑里,我不愿意细究这微笑背后的酸楚与孤独。后来才渐渐地知道,追求表象背后的真理是一件异常艰苦的事情——这条路,可以切碎你曾经一切的豪言壮语。
这种表象的沮丧的背后,大人们因为的是利益,而我是因为恐惧下个月的考试,但是我的表弟,那个在葬礼上耍小聪明赢了我“迈大步”(一种游戏)的表弟,那个并没有我有表演欲的一脸喜悦的表弟,而就是这个表弟一脸童趣地表情望着车外闪过的树木。
“你在看什么呢?”我问道。
“哦,我在数树有多少颗呢?”他道。
“多少颗呢?”
“刚数到73颗就被你叫住了。”他埋怨道。
“你竟然数了这么多?”我惊讶道,“你怎么这么无聊啊?”
表弟并没有理我,他继续数树。
而现在想来,这是多么一个有趣的插曲。如果表弟真的是在数树,是那种真实的一颗一颗的在数,当我忽然叫住他,他回答我的这个数字的时候,或许就是他信口随便胡诌了一个数字——73,这个老人正是死于这个中国人迷信的年龄的坎儿上!但我仔细回想,那时街边的路上根本没有那么多树啊!而这件事,这一件在葬礼上发生的事情,就像老人的魂灵能听得懂那个中年男人胡乱的哭声一样的令我惊奇。
我惊奇的是其中的巧合,后来我反复问过我的表弟这件事,他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这件事情很细小,有着极大的可能是表弟胡诌了一个数字,或者他知道他的外祖父死于了73岁,只是他为什么会在我叫住他的时候说出这一个数字呢?或许只是一种小孩子天真的玩笑,但是这个玩笑在我的记忆中竟然持续了这么久,我早就把它当成了一种象征来回忆了。
它象征着一种揶揄,一种嘲弄。当你把这件事当成笑话去听的时候,它就是一个笑话,甚至不值一提。但当你把它当成是一个命运或者生命的嘲弄来看,它的意义就可以延展了。老人盖棺定论的那一刻,女人失去了一个曾经终日酗酒,每逢夜晚就要拉着她诉苦的男人,这个男人扮演着父亲的角色,但是他并没有给到这个女人多少阳光的榜样,更多是阴影里的某种潮湿,如果非要给这个老人阳光的一面,那不过是这个老人曾经含辛茹苦,或左或右都在描述着自己终生一个人的原因:底层的小人物、钉鞋匠、阴暗潮湿而黑暗的屋子、倔强而又软弱的性格等等。
所以盖棺定论的不止是这个老人的一生,还有这个女人的生活与婚姻,如果说生活总有什么惊喜在前方等着她,它带来的总是令人无比厌烦与憎恶的,女人最终的婚姻复刻了一个比她父亲更无能为力更酗酒而又沉迷于麻将摊子的男人,终日睡到日上三竿时分,然后无聊地感叹着这早晨的光阴易逝。这也就是生活的最鬼魅的地方了。
那日众人在大厅里等待着老人的骨灰盒,我忘了是谁第一个接过的,但是有人说了一句:“怎么这么轻?”我当时早已经饥肠辘辘了,因为早晨起得太早,没怎么吃早餐,也因为心中一直等着那个男人口中的在“茶余饭店”的大餐呢!当我后来亲手接过母亲的骨灰盒的时候,我也顺口说了同样的话“怎么这么轻?”
不巧被那里的工作人员听到,他顺口回了我一句:“你以为有多重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说话人的背影,愣在了当场。
八年前的那一天我的心中想着的那顿丰盛的午餐,那张没有签字的数学卷子,那场一个月之后的考试。八年后的今天,我没心情考虑什么盛大的午餐,我确实有好多没有给家长签字的卷子,数学的占了大半部分,我也无所谓几个月后的那一场人生里所谓的最终极的考试了。总之站在母亲的墓碑前,我想着让刻墓碑的人在上面刻一句话用以来概括这个女人的一生,刻写墓碑的人非要撺掇我只写生卒年和名字,简洁明了。可我执意要让他刻写一句话,可这句话太难想,所以索性留出墓碑的很大空白,把名字和生卒年刻写在一侧,那一侧留给我以后忽然想到了写啥再补齐吧。由于这个原因,我母亲的墓碑在墓地里显得独一无二,显得比较另类。但是在茫茫的碑林里倒是好寻找。
“好寻找”,是啊,这个女人生前确实很好寻找,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显得孤立与安然,无论在多么拥挤的人群中,无论这周遭是多么的喧闹——一个经年累月后一切安然的样子,这个样子也一样平移到了棺木里,当我最后一眼看到了棺木里的这个女人,她太安静了,并没有生前那一刻激烈的争吵的火焰,反而我感到周遭像冰块一样的寒凉。是啊,无论什么人,生前受活着如何沉重的事情,死后都是那么的轻,那么的轻……
当我说出“怎么这么轻”的话时,我不可避免的感染到了记忆深处的那我第一次参加的亲人的葬礼。当这句话说完后,那时的众人便再次回到了那个灰色的面包车里,是一片死寂与沉默。我的沉默是我尽可能忍耐着我的饥饿,满脑子都是“茶余饭庄”的大餐,而那个与我玩耍的孩子却依然盯着窗外,比起这个女人在我心中雕塑一样的位置的旁边总有这么一个小孩子玩着窗外的小雕塑,我为这两种象征在我以后漫长的岁月里遇到彷徨或者执拗的时刻时缓解一下我紧张的神经——
“你还在数树?数到173颗了?”我戏谑着问。
“不不!”他答。
“那你又在看什么呢?”我问。
“街上的人啊。”
“有什么特别的吗?”我笑着说道。
“刚才看到了一个妈妈在街上追着打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儿呢!”他一脸严肃地与我说道,我被这个小孩脸上肃穆的表情逗笑,说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小孩儿不听话呢?”
“我认为是他的淘气惹毛了他的妈妈。”他说。
“你是因为刚刚你妈骂你淘气才这么说的吧?”我接着笑着说道。
“不是,我从那母亲的表情里看出来的。”他说的特别严肃,这种严肃迫使你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他从小就表现出的这点敏感而坚毅的个性应该更适合当一个写作者,然而他没有。而是立志非要当一个医生,哪怕高考考不上心仪的学校。事实上是这样的,当我们学校在举办毕业生典礼的时候,他预感到自己的考试分数会不理想,已经做好了再读一年的准备,是那么激情而又决绝。
而我并不以为然,我是实在不想再一次经历高三时那异常艰难的岁月了。而高三的绝大多数岁月里,我的精神一直在与闫美丽决斗,我幻想出无数场以卵击石的境遇,但都无济于事。这无济于事无论如何都很难想到我会与闫美丽开一个关于“孟婆汤”的文字游戏中结束,随后的那些武力威胁就像是小孩子打架一样的幼稚。
“这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我心里重复道,但紧接着说道:“那应该是哪样呢?”我突然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女人一生一直在诉说的话语,这话语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合,以这样戏剧式的方式重合,我忽然觉得这他妈的太荒诞可笑了。
七年前的这段我与表弟的对话最终变成了一种玩笑式的循环,我说:“但我却从孩子的母亲的表情里看出来她是在与孩子玩闹。”其实我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幕,只是单纯想为了反驳表弟的话。
他接着说:“你怎么就认为小孩的母亲不是在骂呢?”
于是,一路上我和表弟一直在争论着这个无聊透顶的话题。但是正如这样无聊的对话就像惠子对庄子说的那样“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当然庄子也反驳了惠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所以我和表弟最后为了这个无聊的话题争论的声音渐高,又是那个红脸的中年男人将我们的争论厉声喝停。旋即,我们俩闭上了嘴。这个简陋的面包车又恢复了沉默。
这沉默延宕到了我站在了我母亲的葬礼前。记忆已经不可抑制的被打开,被扩散,像一只巨兽打破了人类的巨堤一样,洪水冲散了这葬礼的一切阴霾,留下了一些被灼烧过的坚硬的石子预示着人类曾经无力地努力。所以,这个女人生前的努力就像是个悖论一样,岁月恒常,久远的回忆里我只是描述着我以为的一面之词,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会活成后来人严重的一面之词的。
所以就这个老人,也就是我的外祖父来说,究竟老人的际遇里安排着怎样的悲欢离合,我一无所知。一无所知的原因是我和他隔代,是我们并未一同生活过多久。但诡异的是,恰如这个女人一样,我们在同一个时空下过活了很多年但我依然对她有太多未知与不解,有太多难以取舍的说辞,我竭尽所能的在用我的一面之词构造一个雕塑,但它总是在坍塌,甚至从未成型过。我到最后终于承认了,我连着雕塑的一个眼睛都弄不好,我的记忆总在骗人与夸大,甚至对于这个女人的记忆有时候都不如这个老人。她曾是我多么熟悉的人啊!
但必须明确的是,我对于这个老人最熟知的莫过于他的死亡,他生前的境遇,对于我都是未知的。而这一个葬礼的遥远性我必须强调,它在我记忆里留存的片段也很荒诞不经的。当时的我以这个老人的死亡与葬礼作为话题在期末的语文考试的作文里装作深情地去追忆过,什么那个女人眼中的血丝,什么那个老人慈父的样子。说到底,那篇作文里我其实是在幼稚地描述着这个女人面对老人时的模样,我其实是在塑造这个女人。但就是这样令我现在回想起都啼笑皆非的初级阶段的描摹也竟然打动了我们当时的班主任老师,她在班会课上说:“这是一篇很好的作文,感情真挚,如果它不跑题的话。”
所以,追忆到这里,我笑了出来,在母亲的葬礼上,旁观者都侧目着我。而我越看这些侧目的人就越想笑,越笑他们就越是侧目我,直到那个男人将我拉开。
“你是不是疯了?这可是你妈的葬礼啊?”这个男人对我说。
我听到后还是止不住地在笑,我说:“是啊,可……为什么他妈的不是你的呢?”
瞬间,这个男人的脸色铁青,愤怒开始在他褶皱的墙皮上撕裂,于是他打了我一拳,我当然还手了。于是,在母亲的葬礼上,我与这个男人,也就是我父亲两个人抱在一起扭打在了地上,周围的人群一脸茫然。只是那个红脸的男人上来把我和这个男人揪开,我和他隔着这个红脸的男人,我依然在笑,他依然在愤怒,而我斜眼瞥见这个红脸的男人,说道:“喂,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脸他妈的为什么还他妈这么红?”
这个红脸的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也是一拳打向了我,我当然也还手了,于是我与这个红脸的男人扭打在了一团,周围的人和这个男人一脸茫然。男人上前将我和这个红脸男人分开,我依然笑着看着这两个男人,说了一句:“你们俩……他妈的为啥还活着?”
为了避免再次与这两个老男人扭打起来,我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作为这个葬礼主角的儿子,我最先离开了。离开后,我的目击地是我与母亲第一次去到的那个荒草原。在去往荒草原的路上,我依然在想着,不断地在想,这个“想”已经是一个抑制不住的怪兽一样盘旋在我的脑子里,我不知道我想什么,该想什么或者不该想什么,我只是不想让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而已,用这该死的“想”去填满。
我在想:是的,是的,当时因为跑题的语文作文我的成绩很低很低,所以又导致了我在纠结用什么样的话语来搪塞过去所谓的家长签字。这个签字当然是我母亲的签字,事实上,我几乎所有的考试试卷或者作业的签字都是母亲的。至于我为什么不找父亲去签字反而总是迎难而上或者干脆想方设法地去逃避母亲的签字,对于这个中国应试教育的签字制度我本有最轻松的方式就是找这个男人来签字,但是我拒绝。就像我拒绝他后来参与我的人生一样。
是的,是的,这个男人的一生都在跑题,生活在跑题,婚姻更是在跑题。而我在后来的学习生涯里特别偏爱跑题的作文,很喜欢,不不,应该是出于一种习惯性总是写着跑题的作文,语文老师拿我的审题不清一直毫无办法,直到我遇到了梁茹结老师,那短暂的高一年级的所有语文考试课的作文我基本都在题目要求的范围里做到了最佳的答卷。是的,就像人生一样,美好总是短暂的。梁茹结变成闫美丽的那一刻起,我所有的语文作文都在故意写跑题,我跑题的作文越写越多,当然也莫名其妙地越写越好,而后来我正是用这种跑题作文的笔法写给了我暗恋的白雪第一封信,既然是跑题的笔法,等到最后回归真的要回归正题的时候,一切就变成了一场难以遏制的悲剧了。
是的,是的,当这个男人想要开始正题的生活的时候已经是这个女人死去一年了。正如我为什么就不能从一开始就按照正题的模式去写那第一封情书是一样的,这个男人也不能从一开始就按照正题来生活呢?在考试中,我跑题的作文总是写的异常深情,而命题的作文总是虚伪的像屎一样。一如这该死的人生,它没有命题与跑题之分,它是无主题的变奏曲,它让你不可能活得很好,当然也不可能活得太糟糕,大多数的人都是在这浑浑噩噩的泥沼里受过着每一天的。但是人会给它限定命题,它的命题就是无数个桎梏,在无数个自我限定的桎梏里苟延残喘,偶尔脱离这自我设限的命题后,我们或许会活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惊喜。
但是,这惊喜总是可以短暂到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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