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四姑娘山

      第一次来到四姑娘山地区是2016年，那时我的母亲看中了这里决定来到四姑娘山开民宿，在长时间的努力下，本地人租给了我们一栋藏式民居，妈妈投入了几乎家里的全部资金装修这间小小的民宿。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它屋顶翘起的四个角是藏传佛教传说佛陀的四位弟子坐在屋顶为家宅护法，而不只是像牛角。一年后，2017年，恰逢我初中毕业，妈妈的四月天民宿也开始勉强走上正轨。在当时，虽然四姑娘山已经是国际知名的户外运动天堂，东方的阿尔卑斯，但其热度远不及今日，长坪村仅开发了一条短短的街道，金字街。我带着两个初中同学一起上山，在夹金山吃石板烧烤，在海子沟景区骑马，在某些不知名的海子边大口大口地呼吸寒意透胸的空气。在店里，由于妈妈的努力初见成效，我们的民宿被评为了2017年小金最美客栈，但是收回成本却是遥遥无期的。后面那几年，妈妈请了各式各样的民宿管家接管山上的生意，有情侣、酒店行业的资深从业者，也有一些亲属朋友，但除非是亲自监管，否则山上钱款的漏洞、服务的瑕疵总是层出不穷的，而妈妈又要去操心她在成都的工作，加上高原上稀缺的氧气环境，来回折腾时总会缺氧、醉氧，尽管店里配备了吸氧的装备也无济于事，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压迫性的。妈妈不能长期地经营这份民宿业务，在旺季时上山忙碌，其余时间只能依靠运气和造化，于是这些年，民宿的生意入不敷出。我对于四姑娘山的了解，其实也不算很多。2017年第一次在长青山寨观景台见到她的全貌时，我欠缺感情地拍了一张照片，那时候我并不会被雪山触动，即使是雅鲁藏布大峡谷内的南迦巴瓦峰也不会让我心生感触，更遑论四姑娘山，我是全然无感的，而几年后的现在，我却能在山林中得到一种深深的感动，一些隐秘而深刻的情感触动着我，她在我的心中不再是四姑娘山，而变成了斯古拉。

2018

      后来上了高中，又有一年，大概是高一升高二的暑假，2019年，我又和妈妈他们上山，这次是为了见一位大师。高中以后，我的性情有了一些变化，有一阵子狂热地痴迷绘画这个门类，妈妈恰好在山上经营的过程中偶然识得一位国画高手，每年有1-2个月定期在四姑娘山地区写生，带着他的好些学生一起，宛如几位隐世高人。我们一行十来二十号人浩浩荡荡地在山中某一处民居饭馆吃饭会面，走上危险陡峭的木板楼梯，战战兢兢地坐在大师对面，大气不敢出一口。他身边的学生，男男女女，有的搞书法，有的搞钢笔绘画，各有千秋，看了他们的作品，五味陈杂，自卑和恐慌涌上心头。我那时不过是初学了一年素描和色彩的毛头小子，当亲眼看见想象中的一切发生在我面前时，更多的是畏惧，无法想象自己会走向那样的未来，不过幸而，敲下键盘的我并未走向那一种未来，即使今天我仍然热爱那一种艺术，但已经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了。饭桌上，由于紧张，我不停地喝着青稞奶和藏式奶茶，我不停地将水壶里的奶倒进纸杯，又囫囵吞入腹，竟很快喝完了一大壶，我急着逃离那种仓促和不安，跑到包间外面，天色还未黑，我看着斜斜的山坡，奔流的小溪，以及四处散落，野花一样点缀山间的数十头粉色小猪，可爱非常。在那夜以后，我的艺术狂热并没有坚持很久，大概一年左右吧，我就左顾右盼地放弃了曾经坚定的热爱，转而投入提不起兴趣的文科学习之中，而在各种愤恨和不满的加持下，我已然开始怨恨起自己的生活，当然这是后话。

      2020年，第一次高考结束后，我因着不满，要求妈妈把二楼的211房间门牌号改成985，因为我住过那个房间，而最终的成绩并不理想，我妈满口答应了，但是后来应该终究是没有改。一年后，2021，打算着报考海南大学享受自由海风的我最终被农大录取，一语成谶，我竟然真的上了一所985院校，不能说是意外之喜，只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远在苦寒之地的农大决计是比不上我热爱的海南的自由散漫之风的。然而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事，仍然是夏天，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帮忙。这些年我做了菜单，但是被妈妈换了很多次，也翻译了菜单，每次上山都会在小黑板上画创意画招徕顾客，还有外国友人通过我妈来转告我翻译上的错误，偶尔遇到外国友人，我又在前台当翻译。除开做奶茶咖啡那些稍有趣味的，剩下的就是端盘子洗碗，倒水擦桌子。

       

2023

2022年的夏天，我照常来到四姑娘山，这里景色依旧，疫情后人流如织，昔日的金字街已经改名，现在已扩展成了精致一街和精致二街，我比以往的每一年都更繁忙，在后厨和前台来回穿梭。人们的脸在快速的移动中模糊，人的声音变遥远，那些风光水影在无止无休的繁重劳动里消失，也许人们的脚步实在过于繁忙，无法在生活的瞬息驻足，我也一样。但一年后的现在，我在加入了民宿课题的urp项目后，向老师提了我的妈妈，然后计划很快地成型，我领着三个同学上山，这一次， 我触摸到了四姑娘山生活里的那个瞬息。牵马人、本地向导、农民、外来打工者、外出打工者、政府官员、老者，一个又一个应接不暇的人物或是身份，他们的生活如长卷在我的眼前展开，这一次终于借由实践项目的名头走进了我身边的，触手可及的他者的生活画卷，这也是多年来第一次，我戴上了由当地政府献上的圣洁哈达。记得有一次组会，老师问我为什么曾经没有调查四姑娘山地区的想法，其实身在其中，我更多地是体验，安于自己的生活，很难对这里的人或事产生探究心，人处在其中便觉一切理所当然了。但七天终究是太短，多年来我与四姑娘山相接触也不过了解她的九牛一毛，人与聚落存在的地方，总会有无穷多的秘事和传奇。今年新开了容中尔甲演艺中心，在欢腾的歌舞和炫目的灯光下，隐隐约约看见这里的故事正在慢慢拉开序幕……期待再见，斯古拉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