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过年

之一

蒸年馍

回忆过年，最重要的事情是蒸年馍，而蒸年馍首先要蒸包子。

要蒸年包了，主打菜是萝卜，先从地下土窖里挖出早已存好的萝卜，将上面的土清除掉，再在水中清洗，需用棍子或者筷子将土，将根须刮了。埋不好的会走心，失了水分，有点糠，味道就不是那么又甜又脆了。深浅要合适，浅了，容易受冻，容易走心，深了不呼吸容易坏掉，土要瓷实，还要能让萝卜呼吸，埋的时候得给上面盖上个烂笤帚，一是为了透气，二是为了标记。洗好的萝卜放在案板上，一头白色，一头绿色，白的更鲜绿的更亮，现在想来当时看上去那更像是翡翠，但奶奶总要说是人参——生吃克，熟吃补。将萝卜切成丝，水烧开了，在水里烫个翻身，捞出来，上案，切成小丁，放在盆中，备用。

最深的记忆是，再忙，奶奶都要将烫过萝卜的水，用大铁盆盛上，趁热，让我们兄妹烫脚，泡脚。奶奶说，用萝卜水烫脚能治冻疮，防皴裂，脚光溜溜的，还带着萝卜香，奶奶给哥哥洗好脚，总要将哥哥的脚在自己的鼻子尖上闻闻，然后深情地说，香很！

哥哥虽然比我大一岁，但比我聪明得多，他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奶奶说萝卜香，他就说萝卜味是闹人的，吃了更可怕，人前人后都放屁，所以，打死他都不吃萝卜的。因此，他就只吃白菜包子。

豆腐是百搭菜，无论什么馅里都少不了它。家里过年要买至少两个豆腐的。我也不知道两个多少斤，两个多少钱，反正是两大整块，放在家里的大案板上把案板就占满了。当然，不是每一家都会买这么多，我家是中农，日子还算凑合，过年才能如此奢侈。

包包子的豆腐不需要上油锅的，直接用白豆腐。豆腐在妈妈手里先是片，再成条，成丁，放在刚才切好的萝卜里，白菜里。有条件的放上葱姜，最后一道工序是放调料:油，花椒面，包的时候再放盐，盐放早了会漬出水就不好包了。

两大盆馅子！我从小就在案边学做饭，看着这么多的馅，真是替奶奶和妈妈担心，啥时候能包完啊！

包了包子，蒸出门用的馍。先包包子，大家有啥吃，吃了好干活，爷爷劈材，爸爸担水，孩子吃饱了，就可以帮忙抱柴火，或者玩去了！最主要的是整个厨房就热了，蒸出门用的馍就容易蒸好。

蒸出门馍是有讲究的。包油的叫角角馍，那是拜年用的，所谓拜年就是看上辈子用的，一句话就是女看娘，甥看舅必须带的。6.8.10.12个不等，得看家底，得看女对娘的感情。对于我家来说就是奶奶，妈妈走娘家都得带。所以，妈妈奶奶都很用心。面揉得遍数最多，碱要揉匀，面要筋道，蒸得最大，油包得多，鼻子墚要花，在太阳下晒得最长，泛得光光的，圆圆的，才上锅蒸。大火烧开水，锅上气圆，再烧45分钟，才揭锅。

下来是蒸送灯馍。就是娘看女子，舅看甥要带的。也是6.8.10.12个不等。当然一般都是8个居多，10.12个都是新亲（订婚后到结婚第一年）或者重门户（孩子完灯，老人过寿）出来了才带的，6个往往是老表们之间互送的。送灯馍是花馍。用面做成各种动物或者花的样子。可以有眼睛，将黑豆嵌入面里，蒸出来，像活的一样。还可以给上面点个枣，不仅吃的时候甜甜的，更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这些馍蒸完了，大劲就过了。但是还有个重头戏就是蒸待客馍。待客馍要小，要白，要蒸好，那是面子工程。所以，面要多揉，馍要大小一律，要多醒。

这些馍只能尝，不能尽饱了吃。

最后是自己吃的馍，因为整个年上是不再动蒸锅的，所以，自己吃的馍一定要蒸够。可以搅点黑面，或者玉米面。不是为了区别，而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白麦面。

从发面，拾掇馅子，到蒸馒头，一直要忙三天，美美三天，馍要蒸十几锅，每锅四层笼子，每个笼子上放一二十个馍，成千个馍馍。

带完了客，自己吃到过了十五。当然，为了防止馍坏掉，可以放在大瓮里，隔三差五再上锅溜溜，就不容易坏了。

每年的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还将年上吃剩的疙瘩子馍，有的是长了毛的带着黑点点的，在油里放上调料，炒馍蛋蛋吃呢！

算是总结吧！年馍彻底吃完了，年结束了，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