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二十年前,每年过春节,都会到一河之隔的姑公(父亲的姑父)家里拜年,我们两家大约只有半小时的路程。
隔河相望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姑公家青瓦房,房前的葱翠的竹林。他的家周边绿树参天,门前翠竹成荫,房后七八百米的地方就是一条清波荡漾的小河。那是一个环境幽静、风景宜人的地方。
我爷爷有四兄弟,姑婆是老幺。爷爷他们几兄弟都有三四个子女,姑婆就有十几个侄儿侄女,加上她自己有三个子女,过年非常的热闹。
姑公和姑婆每年都要喂养很多的鸡鸭鹅,给自己的侄儿送上几只鸡鸭鹅,要么就是送一些鸡蛋鸭蛋鹅蛋,众多的子侄要公平对待,可想而知要拿出好多的东西。每年为此,姑公和姑婆家里要付出很大一笔开支。
尽管如此,姑公总是乐呵呵的,他是一个矮小精瘦、天性乐观的老人,喜欢开玩笑,周边的人碰到了他都喜欢相互打趣。生长在农村,本身经济来源有限。姑公和姑婆非常的勤劳,在竹林下养鸡,在屋后菜园子里挖上几个大水沟,用来养鸭和鹅。牛圈里养两头牛、养几只羊,猪圈里喂养几头肥猪,一头产仔的母猪。这里有他们自己的生计,有用来送给子女、送给侄子侄女们的慷慨礼物。
那个时候,农村家家户户喂猪养牛,在春夏两季,野草繁盛,猪牛的食物充足。到了秋天,田野阡陌,每条小路中间被踩踏成一条丝带,两旁的野草就像被理发匠剃成了寸头一样。而冬天,就更少了家畜的食物。常常看到姑公在三九寒冬,肩负背筐,赤着脚站在河水浅处,用镰刀迅速的割着牛羊吃的野草。河水岸边的野草在冬天也是绿油油的,一般人都怕冷,刺骨的冷,这里野草很少有人能割走。姑公动作很麻溜,若无其事地一会儿割上一满筐。岸上有人路过,姑公还要挤眉弄眼地笑着说上几句。那个时候,河两岸的小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些人停下来给姑公递叶子烟,然后就相互开玩笑,惹得两岸的路人笑得前俯后仰。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充满快乐。
父母邀请姑公到家里做客,他几乎笑呵呵地拒绝。原因是在我们这边,他的侄儿太多了,他不愿到某个家里去。仅有的几次,是他到我们村子里看医生,走累了,到我家里吃过几回饭。
姑公是一个停不下来的人。即使过年,他有空就要砍下竹子,在院子里编织箩筐,背篼等竹制品。我去他家里,几乎每次都看到他在忙东忙西的。他会笑吟吟的迎接我到他家里,边忙着手中的活,边和我聊天。姑婆就在厨房里忙着准备食物。
院子里有位姓李的中年人,听说我会下象棋,只要看到我到了姑公家里,就会默契地笑眯眯端着小桌子到院子中间,摆上象棋,和我厮杀几盘。旁的人都喜欢玩麻将和纸牌,而姓李的中年人和我刚好爱好一样,不喜欢麻将和纸牌。这几乎成了每年的一个经典保留节目,几年过去了,我们的棋艺都没有上进多少,但喜欢下棋的兴趣倒是没有变过。
离开姑公家的时候,姑公和姑婆会送上一程,李姓中年人站在院子里会热情地说:下次再来哈!
几年前,当我回到老家的时候,从父亲那里听说姑公已经去世了,姑婆也离开了家,跟随她的小儿子到了一个镇上生活。并在一次无意的交谈中,听到了李姓中年人因为疾病,也离开了人世。
每年春节,再回老家时,我走在小河边,几乎挪不开步子,野草荆棘已经半人高了,曾经被剃得光溜溜的小路,全是茅草和不知名的杂树塞满了。隔河远望,姑公家的竹林依然葱茏,只是已经看不见房屋了,大约房屋已经倒塌,或者被疯长的野草和树木掩盖了。
再也无法到姑公家里做客了,再也无法和李姓中年人下象棋了。
曾经以为季节循环往复,每年的春节都会照例,在不知不觉的年华流水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暗暗地改变,改变得不易察觉,但真的发现的时候,就是沧海桑田,就是天人永隔,就是换了人间,再也无法和曾经道一声告别。
猛回头,父亲业已老态龙钟,而我,已经是中年!
短短一生弹指间,我们都是匆匆的过客,谁也不必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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