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万籁俱寂,夜黑如墨。月色被云层笼罩发出惨淡的光。
白衣女子立在最靠近悬崖边上的地方,面容模糊不清,身形在白沙的笼罩下似幻似真,恍若遗落在人间的月光,遗世孤立。唯一令人有些奇怪的是明明星光灿烂,万里无云,女子的芊芊玉手却举着一把纸伞,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她看着四周的悬崖绝壁,墨发在空中飞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里,真当是与世隔绝。”
“如果不是这样,你早就被她寻到了。”光影迷蒙,有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青衣男子把玩这手中的竹笛,每个动作都是文雅从容至极,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身形掩映在月色朦眬的山巅,像是一幅美丽的水墨画。
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这似乎是他们与生俱来的默契。
“你真的决定了吗?不会后悔?”
“嗯,绝不后悔。”
男子沉默半响,终还是开口:“那些曾经,对你来说没有影响了吗?”
女子的手微微一颤,眼眸中却不起一丝波澜,似是看淡一切,却又像死水一潭。
“有些伤口时间久了就会慢慢长好有些委屈,想通了也就释然了。我只是不想在这最后的时间中留下遗憾。我只希望能遵循自己的本心,真正的活一次。”
本心……唉……罢了,罢了。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又马上被很好的掩饰,自己不是早就明了了吗,又何苦困在其中永生永世。更何况……
“这个给你,猜到你会这样选择,早就准备好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薄信,墨迹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面上依然是万年不改的温和笑容。
如果不能与你并肩,我愿在你身后,为你铺平你选择的路。
接过那封薄薄的书信,有些好奇地打开,随即轻笑,“哈,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看着她的笑颜,不禁有些出神。唇角勾起一抹温润的弧度,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把她被风吹乱的墨发别在耳后。
脸上不禁有些微微发红,他的手指覆在面上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动作未免显得太过亲昵。
“它开始生长了。”手指停在她光洁的额角,微微皱起好看的眉,那里有一颗小小的蓝点,衬得她的脸妖娆而神秘。
“不过没什么大事,还是可以压制住的。”看着少女因紧张而绷紧的眉头,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别这么紧张,现在都这样了,往后怎么办。”
知道对方是在打趣自己,面上有些潮红,拍掉它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毫不怜香惜玉。
“哼!不理你了。”有些赌气的转过身,却掩饰不住唇边那抹孩童般无邪的笑。
多少年了,她只有在他面前才能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天真。只是从前这样的人有两个,不过,也只是从前了。
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只觉得满满的心疼。只有伤害自己才能的换取的自由,在她眼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吧。
“行了,时候不早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记得要按时喝药,别一整天总是泡在水里,晚上怕黑的话就放上几颗夜明珠,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传信给我,我会马上赶过去,记得对自己好点,不要……”
“好啦好啦,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嘛~记得来看看我就行~保重。”
“你也是,保重。”
千言万语,最后只是一句保重。
朝阳的红光在他身后缓缓爬升,将那远去的白影渲染成如火一样的红。
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挽留什么,却只能看见那抹出尘的白影从自己指缝间流逝,最终只得幽幽叹息,在天地间留下一个孤寂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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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似的手臂缓慢放下,抛却过往,没人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眼底的暗波涌动,却在转身的刹那归于平静。
“抱歉,我不知道这里不可以进去。初次见面,幽若师侄,我是顾谦月。”
幽若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转,有几分狡黠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弟子幽若见过顾师叔祖。只是……”她停顿了一下,“只是觉得顾师叔祖有些眼熟,不知是不是在哪见过呢?”
顾谦月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被这个丫头看出来了吧,是不是哪里露出破绽了?尽管心中疑惑万分,却还是答道:“应该是你的错觉吧,我自幼在山中修炼,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不过是山附近的小镇,怎么会见过呢?”
“哦……是这样啊,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说完还叹息地摇摇头,眼中却精光一闪。
“顾师叔祖,绝情殿有许多房间,你随便找一间看得顺眼住下来就行了,这里也没什么禁地,只是有结界的地方就不要进去了,特别是这间房,要不然尊上会生气的。”幽若说着,还流出几分老成的姿态,只不过和她那稚嫩的脸庞非常不搭调。
“哦,我知道了。不过这间房从前住的是什么人?”
幽若深深的看了顾谦月一眼,颇有些深意地说道:“只是一位故人罢了。”
“顾师叔祖,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弟子就不打扰师叔休息了,幽若告退。”
说完,不等顾谦月再问什么,幽若就向她拱了拱手,像兔子一样遛了,怎么看都像是有什么奸情。
不早了吗?顾谦月抬头看了看天,此时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不禁摇摇头,也不再到处乱逛,找了间离白子画的寝室最近的房间走进去之后随手关上了门。 过了半晌,一个娇小的人影从一棵桃花树跳下,却在落地时一个站不稳直直的拍在地上,虽然在快落地的时候用手支撑住了,但还是疼的她龇牙咧嘴。幽若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像做贼一样四处看看,确定没有人看见之后送了一口气。
呜呜呜……她真是太倒霉了,不过为了师父,值得!
最后她拍拍屁股,一脸我很坚强的飞向不远处的销魂殿。
窗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窗内,佳人垂眸,浅笑。
——我无法看到的彼岸那头,你和风景已让我渐次陌生。流年往事,物是人非。
绝情殿还是如从前那般寒冷,殿前桃花依旧,飘落间如同飞舞的蝴蝶,像是一寸寸凋零的记忆碎片。绝情池水恍如九天银河般宣泄而下,似流动的情与念,不知绝了谁的情,谁的念。
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回过头来,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还是熟悉的样子,只是人变了。此情此景,让顾谦月眼前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不,不能再想了,那会让自己万劫不复。连忙低下头,在众人面前波澜不惊的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挣扎,又被狠狠地压抑了。不,现在还没到时候,不能让人发觉我是……
“绝情殿一向只有我和幽若,我大多数都在闭关,如果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不要来打扰我。我会让幽若带你熟悉绝情殿。”白子画熟悉的声音带着一成不变的清远传入耳中,明明近在咫尺,却让人感觉远在天边,飘渺如云。看着她平静的眼中刹那间的怀念,心中升起一分疑惑,会不会……
顾谦月迅速从内心世界回归现实,回道:“谦月明白。”
好看的眉微微蹙起,难道是自己多心了?有些试探道:“后院里有一株千年冰莲,两百多年前曾经开过。”
千年冰莲?可是两百多年前不是被……糟了!
“千年冰莲只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师兄把它移植到后院了吗?那谦月日后定要去欣赏一番。”
白子画看了她好一会,最终低低叹息,但还是面无表情。她真的不是他的小骨……自己怎么会把她和别人弄混,真的是…太过思念出现错觉了吗?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失落,转身走去了书房。其实如果他能多待一会,就会看到顾谦月眼中的惊讶,悲伤,以及深入骨髓的眷念。 刚才,就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差点被认出来了。轻咬下唇,最终狠狠地别过头,与那清冷决绝的白色身影背道而驰。
落花流水,像是谁告别过去的葬礼。
两颗星星,在即将相遇时,最终擦肩而过,飞向各自的轨迹,只是不知何时再相遇。
怀揣着心事,慢慢走过每一寸的沧澜玉砌成的小路,走过旧时的一寸寸光影。她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可以把他当做熟悉的陌生人,可是这只是她以为,他的心还是违背了自己。果然,100年的历练,还是不够……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以前的房间。黑漆木门勾起熟悉的记忆,让她不禁放下伪装,唇边也出现了丝丝笑意。那很大却不失雅致的房间,那寒玉床,还有……糖宝。
对,糖宝啊,她的女儿,最初陪伴着她的人。
嘴角的笑还未绽开就已经凝固,心头好像有什么生长,丝一般缠绕,不可控制。心口好像有什么涨起来,又好似被挖空了一块,让她根本无法冷静。
有些事情,一旦想起来就是一发不可收势。
虽然内心努力的在抑制,但身体好像是违背了自己,手轻轻的覆上了那扇门,她记忆的门。
“你在做什么?那里不可以进去,有结界的。”
音线干净如同孩童,却带着丝丝老成而又不失稚气。女孩看上去才十一二岁,齿白唇红,粉雕玉琢,身着粉衣,像是一个长不大的桃花精灵。
正是桃花幽若。
“咳,没问题,没问题。”二师兄你都说师命不可违了,我有异议有用吗……
不过要可怜小师妹了,二师兄那种性子……
唉……你师兄我也无能为力了,自求多福吧。不过……
笙箫默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顾谦月,仿佛她是什么珍稀物种,看得她心里一阵发毛。
直到白子画走出门再也看不见影子,笙箫默才缓缓的开口道:“小师妹你知道吗?这是二师兄这些年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虽然是师父的要求,不过这个小师妹真的有什么不同吧……有趣,有趣。把玩手中的玉箫,身后似乎有一条狐狸尾巴摇啊摇啊摇。
顾谦月一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也没有问什么,在笙箫默探究的目光中离开,御风去了绝情殿。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200年了,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只是回到了原点。
如今,200年前的那场大战往事已经被岁月埋葬,它的结局也成为了仙界的禁忌,再也没有人提起。现在某家仙女的哥哥的邻居的女婿的小狗小兔子生了多少胎这种饭后闲谈似乎都比它热门,人很容易忘记,没人会记得死去的事物。当然,也不是说所有人。
头顶的日光炽热,照耀得整个世界都发着白光,把人晒得晕乎乎的,大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酒家茶店里客人络绎不绝。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很出名的那个仙子。”
“你说的是谦月仙子吧,最近她可是很出名啊,之前一直在闭关,现在一出来修为就已经达到了舍归境界,可是非常厉害的。”
“不过这也正常,你没听说吗?她和长留三尊师出同门,未来还有可能成为一位上仙,现在长留上上下下可都对她抱有希望呢。”
“看你们把她说的那么神,她不会是个老妖婆吧!”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是嫉妒人家吧!”
“就是就是,人家的容貌可是能和几年前重登上仙之位的紫薰上仙有的一拼。”
“不过照你们刚才的说法,那长留今后岂不是会有两位上仙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长留可是要一家独大了。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这些连宫铃都挂不上的弟子该担心的,赶紧喝几口水,等下还要赶路呢……”
耳边的声音渐渐小了,男子一身普通的布衣,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用法术隐自己原本的模样,静静的听着他们几个人的对话。他们本是仙家弟子,常理来说他们的说话不会被普通人听见,不过谁又能猜的到这种乡村僻野居然会有高手呢?
那丫头现在是过得风生水起吧,他也不用再她担心了。他能治愈她的身体,却不能治愈她的心,心病,还是要她自己治。
再早已冷却的茶水旁放下几个铜板,起身走出茶馆的门,浸没在茫茫人海之中。那里的事情,他还是要去处理一下,亲力亲为才放心。
寂静,好像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音,周围的气氛冷的好像能把人冻住。
没有人说话,顾谦月也不急,坐在离大殿上那从未开口,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白衣仙人不远的地方,纤纤玉手持一盏清茶,轻轻吹开上面浮着的一些薄冰,不急不躁,眉眼间是一份超然的从容与宁静,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咳,谦月师妹啊,虽说师父信上交代让你居住在绝情殿,但……”笙箫默有意无意的看向寒意的源头,不留痕迹的咽了一下口水,意思大家都看得明白,他继续说道:“师妹毕竟初来乍到,难免会觉得有些孤独,来我销魂殿吧,也互相有个照应。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听他的语气竟是万年难得地小心翼翼,生怕把这位师父在信中千交代万交代要照顾好的小师妹给吓跑了。要是真的是那样恐怕他就要交代在这了。
此时笙箫默的心里也是极为郁闷的,殿下的那一尊不能得罪,旁边这一尊也不能得罪,他逍遥一世,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啊!小师妹,你一定要体谅体谅你师兄啊……
顾谦月自然是不知道笙箫默心里的小九九的,看着他那些小动作也只能在心里暗暗憋笑。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行至大殿中央,拱手说道:地方,还要请三位师兄多加提点。”
说罢,又向九阁长老的方向微微鞠躬,“今后还要请各位长老多多关照了。”
她的声音清婉空灵,举止落落大方,毫无娇做之态。
“不敢当,不敢当。”本就坐如针毡的九个长老连忙起身还礼。她仙资极高,修为也不弱,却能如此谦虚,毫无骄傲自满之态,日后定会有大作为啊。心中对她的好感不禁增一分。
“既然如此,小师妹就由……”
“师父让我代为指导师妹,师命不可违,那从今天起她由就住在绝情殿,赐宫木。诸位可有什么异议吗?”玉碎般的声音,那样淡漠,伴随着入骨的清冷,在大殿中响起,大殿瞬间安静了。
淡然而带着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视着下方,神情好似恒古不变的寒冰,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不理会噤若寒蝉的众人,目光定格在那个一直带着浅笑,婷婷玉立的少女身上。她就是他的师妹吗?白子画微微皱眉,似有些不解为什么自己要主动揽下这个任务,反正绝对不会是因为师父的书信,是因为她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吗?恍惚间,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