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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轩

文章首发于公众号集卷阁。

叁

时间回溯到了义军压境之时

谨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不忍，撤回了前线军营。昏暗的帐下，谨臣眉头紧锁。

“皇城中粮草可还盈余？“谨臣向军师询问。

“据密探来报，不足一月。“

“敌方援军多久抵达？“

“最迟十二天。“

“这可如何是好啊“谨臣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双手抱住了头。而这一切，军师都看在了眼里，军师随军辅佐谨臣三年，自然通晓他的性子。

“将军放心，微臣已经办妥。只需三日，守军自会欢迎我们入城。“

谨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便也不再多问，这么多年，军师从未让他失望过。

刘将军回到营中，微弱的烛光一闪一闪的，人影在帐前忽明忽暗，即便是城内，渺小的火光在暴风雪中也显得格外寒冷。

将军呼着热气，坐了下来。副将端来一壶热水，递给了吴将军。将军抿了一口，双手捧着杯子，呆呆的看着雾气腾腾的杯子。

“将军，刚才真是有惊无险。”

“这么多年了，那孩子还是一点都没变。”吴将军吹了吹杯口，然后又小喝了一口。

“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等援军到达，自然迎刃而解。”刘将军没有看他，继续抿着热水。

“但是，恐怕这城中军心不定啊。”将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又淡了下去。“投降者，斩立决。”

“不是这个，将军。”副将咽了口口水，顿了顿。

“朝中听说了你和叛军首领的事，然后……“

“有人告你谋反！”刘将军手一抖，杯子打在了地上，还冒着气的热水撒了一地。朝官被买通，向皇帝进言刘将军与叛军首领关系非同小可，私下勾结，谋反之事早有企图，时候一到便大开城门，里应外合，颠覆皇权轻而易举。

皇帝搂着爱妃，也没听清朝官说什么，就听到什么谋反，然后挥了挥手，斩了斩了，这种小事就不要劳烦朕了。

朝官鞠了一躬，皇帝英明。

于是，刘将军便被押在了断头台上。一心为忠，反被谋奸。他开始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忠字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他闭上了眼睛，任大雪纷飞，狂风飞舞。

“忠，我做到了，规矩，我守住了，无愧于心，别人如何，与我何干”。

突然间，一阵呼啸撕破了寂静的雪夜，一杆钢枪带着龙吟般的咆哮，从人群头顶一掠而过，刺穿了行刑官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力道，狠狠的连人一起定在了刑台的柱子上。

而刽子手刀刃急转，劈开了将军手上的枷锁。不远处，城门大开，谨臣骑着战马，一往无前。他的身后，义军和守军一起大喊着冲锋，带着点滴火炬的亮光，夹杂着人群拥上前去。

城中守军本就不满于天子，而天子无故斩吴将军，无异于火上浇油，矛盾瞬间骤升，守军遂私定大开城门，与义军一起，救将军，弑君王。

谨臣跃上行刑台，握住钢枪，拔了下来，大腹便便的行刑官一摊赘肉掉在了地上，震得刑台晃了晃。

谨臣回头看了一眼刘将军，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然而他看到眼前的师父如此这般沧桑，仅仅一日未见，却恍若隔世。

他心里莫名的抽动了一下，却始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跨上战马，扬鞭而去。

将军依旧跪在台上，宛若一尊石雕，众多士兵围住了他，一声又一声的‘刘将军’在人群中接连起伏，却没人敢上前去搀扶。

毕竟他们违背了军规，尽管只是不忍刘将军被莫名杀掉。大殿下，众人手持兵器围住了躲在龙椅旁抱着女人瑟瑟发抖的皇帝。

“水能载舟，亦可覆舟。如今落得这般田地，都是你自找的。狗贼，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谨臣持着钢枪对准了皇帝的额头。

“将军，将军饶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女人，黄金……朕……饶朕，啊不，饶小人一死，保将军后半生荣华富贵……”

“闭嘴，如今天下百姓食不饱，衣不暖，你可有看过他们一眼？王侯贵族肆意妄为，百姓民不聊生，你可曾为他们流过一滴泪，如今我就要了你的狗命，去祭奠死去的冤魂！”

钢枪顺势而起，对准皇帝的心脏刺去。突然刀光一闪，砰的一声，一点火花蹦出。一个身穿白色囚服的身影拿着砍刀挡在了皇帝面前。

众人一阵惊叹。

“师……刘将军”谨臣怔住了。“

“皇上，您受惊了。”

“啊，刘将军，刘将军，之前是朕冲动了，朕，等你摆平他们，朕保你加官进爵，赏你黄金万两。“

“臣，谢恩。“谨臣收起了钢枪，并示意众人退下。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犹豫了一会。

“退下！“谨臣目光如炬，大吼了一声。“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入大殿半步！”士兵们迅速退出了大殿。

“刘将军！你为何还不明白！如今天下生灵涂炭，百姓食不果腹！寅吃卯粮，当朝朝官却酒肉横陈，夜夜笙歌，都是这狗贼的罪过！“

“为臣者，忠也！“刘将军，握紧了砍刀，青筋暴起。“那就，恕徒儿无礼了！“

听到徒儿二字，刘将军突然心里一酸。但他立马摆正了心态，一个箭步冲向了谨臣。不愧为当朝第一大将，即便是一晚上的严寒霜冻，身体力道丝毫不减。

谨臣横起钢枪，伴随着震耳的碰撞声，谨臣一下被击退了十米，硬生生的接住了刘将军的第一招随后两人厮杀在一起，刀光枪影，电光火石。

两杆不同的兵器交相呼应，空中的残影夹杂着火光和激烈的碰撞，气流随着二人的步伐旋转着，跃动着。

两人纠缠着，如同一只圆舞曲，然而在大殿中，于月光的映衬下，却显得些许暗淡。

不知过了多久，刘将军渐渐体力不支，一次失误，让谨臣抓住了空隙。

他手中钢枪如蛟龙出海，随着高高跃起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残月，伴着身体的重力和肌肉强劲的力量，狠狠的劈向了刘将军，刘将军立马横置砍刀，无奈体力不支，况且力量太过于巨大，钢枪直接将刘将军打趴在了地上。

谨臣收起了钢枪，站在大殿门下，微弱的月光夹着一点点白色的雪花飘落在他的盔甲上。

将军吃力的爬了起来，极寒对身体的伤害已经显现了出来，他大口喘着气，缓缓持起砍刀。

“为臣者，忠！也！”刘将军大喊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的冲向了谨臣。

谨臣微微偏了下身子，将军一个踉跄摔了出去，倒在了大殿门前的雪中。

谨臣抽噎了一下，背对着月光，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脸上滑落了下来。将军老了，那个比武时每次都能把他打落马下的大将军已经不在了。

门外的士兵围住了刘将军。一口鲜血从刘将军的口中喷出，冒着热气，融在了雪地里。

他费劲的翻了个身，面朝着天，任雪花落在他的身体上。叛军与忠臣，师父与徒弟，雪花与月光。

像画一样，悲凉却又动人。不知过了多久，刘将军开口了。

“为师当初……咳，真不该捡你这个孬种。”随后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眼眶微微泛红。“为师知道，为师也懂，为师也愤懑。为师也为百姓做了些事，为师也看不惯这个乌烟瘴气的朝堂。

只是，这忠武堂的规矩，为师得守啊。

“一日为臣，一生为忠，无论奉主，为臣皆忠。“

“师父！”谨臣颤抖着说。“那不叫忠，忠于心，忠于善，忠于德，忠于天下，这才是忠“刘将军愣住了。

“师父。”谨臣低下了头。“而且，孰对孰错，孰是孰非，天下这么多纠葛，天下这么多规矩，您不厌倦吗”

“您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吗？”刘将军笑了。

开始轻微的笑，后又变为大笑，狂笑。笑声穿插在大殿中，久久不能平息。他突然明白了。

天下是非黑白，何必去区分呢，何必找一个规矩去衡量呢，忠于心，忠于善，忠于德……这才是忠啊！

他花了一辈子，去想忠字的含义。生命的最后，却被一个后生点悟了。也罢，也罢。

随着一片又一片雪花的落下，刘将军闭上了双眼。阳春三月，十里飘香。暖洋洋的阳光洒在麦田上，百姓安居乐业，城内车来人往，一片盛世繁华。

谨臣举荐军师登帝，然后自己回去经营忠武堂了。

他不愿在皇位上与天下争论是非对错。借着义军的名气，忠武堂名扬四方，无数慕名而来的平民拜入门下。

肆

很多年后的一天，谨臣迈着年老的步伐在忠武堂的花园里散步，梨花飘香，月光下，树影婆娑。

突然，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响起。“师父，徒儿可否请教一个问题？”年轻的少年双手抱拳。

“哦？说来听听。“

“徒儿拜于忠武堂门下，可究竟何为忠，又为何而忠。“

“这个嘛，忠者，一其心之谓也，至公无私，始终如一，尽心竭力，守护天下，实乃忠也。“少年想了一会，又挠了挠头。

“徒儿愚昧，还是不懂。“谨臣笑了笑：“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懂了 何必急于此呢。”

“哦，这样啊！“谨臣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可有人，他一辈子也没想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