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彩彩
前几天趁寒假结束去堂姐家玩。
开学前学校组织老师开会,安排新学期的工作。回来时,她满脸淡定地对我们说,领导准备让她从这学期开始担任历史组的教研组长。
我的堂姐在成都一所贵族学校担任初中历史老师,当年刚入职不久就机缘巧合地接手了班主任的工作,去年刚带满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届学生。
我以为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毕竟整个职业生涯都要在学校度过,早点当个小领导对以后的发展总会有好处吧。
令我意外的是,这件事却反而成了她的困扰。
她坚决地向我们说她绝不当这个教研组长,即使领导找她谈话,她也一定会拒绝。看她告诉我们消息时气定神闲的表情,想必是早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我很不解,问她为什么。毕竟在我眼里,这明明是一个大好机会。
她说,这看似是在当领导,其实就是个做事的。假如她答应了这个工作安排,她就成了学校里年纪最小的教研组长,不仅要承受学校的压力,而且以后组内有什么事要做的话,她根本不好使唤其他历史老师,因为她是晚辈,最后估计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干。
我耐心地听她分析,也不是觉得完全没有道理,只是认为根本不足以成为她放弃这个机会的理由。
抛开这个教研组长的职务会带来其他什么好处不说,最起码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更何况,年纪轻轻就当上教研组长,说出去也是一件有面子的事。但我看我姐也是诚心诚意不想接这个活。
我还是很不赞成她的决定,总想再劝她点儿什么,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高中有一个闺密。
总体而言,当年我俩的成绩在班上都算是中等,不同之处在于我的成绩更稳定一些。
她属于那种某次考试突然能冲到年级前10名,然后下一次考试又能跌到A优线以下的人。我则永远都是不温不火,掉不到A优线以下,也进不了年级前10名。
当年我一心想考中大,她一心想进北航。最终我只以超过A优线14分的成绩去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双非一本学校,她则没能在高考场上发挥平时突然冲到年级前几名的劲头,而是考出了比平时一般水平更差的成绩,去了一所二本院校。
我们当年面对的情况很特殊。那年正值省里高考改革,我们是改革前的最后一届。谁也说不准改革后的第一届高考各科考点变动大不大,会更难还是更简单。
我害怕第二年我考得反而比现在还差,也着实不想再次体验高三,犹犹豫豫地选择了不去复读。她最终也违背家人和我们班主任的意思,选择了继续往前走。
事实证明,那一年考得极其简单,那年高考的全省文科A优线创下历史新高。我一直耿耿于怀没有冒险选择复读,失去了成为名校生的机会。在大学里感受到普通院校各方面的蹩脚后,我也后悔当初叫我的闺密不要去复读,她在一所二本学校,一定比我更委屈。
于是大三我努力说服她跟我一起考研。我觉得我们都是所读的学校配不上我们实力的人,而读研,是我们甩掉糟糕的本科学校、踏入好大学的又一次机会,更是弥补高考缺憾的机会。
然而最后我失败了,她选择了考公务员去打开人生的另一扇门。我感到惋惜,觉得她的学历不该被一所二本院校定义。
我一度觉得,读研是我们两个高考留有遗憾的人唯一的出路。即使不考虑读研的任何其他好处,仅仅是为了弥补高考的遗憾,也非要去读个研不可。
这两年,我在读研学校里辗转在学生和社会人两种身份的夹缝之间,她则在考公务员。
去年她考去我们邻市的检察院,坐高铁半个小时就能回家。她和与她从高考后就开始交往的公务员男朋友虽然不在一个市,但坐高铁15分钟就能相见,周末和节假日都一起度过。
当我还在为毕业后会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发愁时,她和男朋友已经开始筹划起关于结婚、买房买车这些我觉得遥远的以后。
我看着她的人生节奏,不由地认为,比起读研这条路,公务员其实的确更适合她。
在没来广州读研以前,我一直希望自己将来能去深圳工作。因为深圳这几年发展势头太猛烈,在许多方面都超过了作为省会的广州。
拿人的生命状态作比喻,深圳就好比一个实力众人看好、前途璀璨光明的小年轻,广州则像是一个历经沧桑、老态龙钟的耄耋。
深圳是一个天堂,也是一个炼狱。那里汇聚了太多鲜活生动的野心,也杀死了众多憨厚淳朴的梦想。我觉得倘若能在深圳从从容容地过活,不为每个月高昂的房租费和无法避免的生活费用感到窘迫,是一件足以证明自身实力的事情。
所以在秋招的网申中,我把所有的第一志愿填了深圳,第二志愿才是广州:越是众人说难的地方,我越要赴汤蹈火去闯荡。
但当我错过了广州的所有就业机会,只剩下深圳的面试时,我坐在高铁上默默看着手里握着的去往深圳的火车票,心底里突然冒出一个问号:如果这些offer拿下了,我真的愿意去深圳吗?
答案是否定的。原来我内心,一点都不想去深圳。
确实,深圳现在从许多方面都超过了广州,从前的“北上广”变成“北上广深”再变成如今的“北上深广”就足以说明问题。
也许正如我所想的那样,深圳会有更大的竞争,更广阔的天空,和更蓬勃的朝气。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站稳脚跟,是优秀的一种体现。
深圳可能会给我什么呢?也许是为我呈现一个更繁华的大都市,也许是给我提供一个更开阔的视野、一份更好看的工资,也许是让我见识到更丰满的人性。
但那样的深圳,也许反而并不适合我。
与深圳相比起来,广州是略显局促了些。但与由高涨的经济快速堆砌出来的metropolis深圳相比,偶尔散发出文艺腔调和市井气息的广州也许更适合骨子里带着些文艺的我。
像一罐普通的酒与一罐陈年好酒,经过同样的包装后乍一看可能没有任何差别,但老酒里那股被时间发酵过的馥郁气息,再华丽的包装也无可替代。
我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从前的自我设定,违心地去到一片不那么喜欢的天空。前途是一回事儿,人生,其实是另一回事儿。
“走出舒适圈”,那一句鞭策让众多的人热血沸腾。这样的激励一定程度上是一件好事,但过于刻意和强调,其实也不是不会出现矫枉过正的结果。
如果走出了舒适圈翻山越岭到达另一个高度后,发现反而不如从前一般开怀,对于浩浩汤汤的人生来说,到底是乞浆得酒,还是得不偿失呢?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适存区。有时候,恰好是那个适存区,给了个体伸展生命厚度的温床。
就像我姐不愿意当教研组长。也许正如我以为的那样,这的确是一次可以锻炼自己的机会,是一个对将来工作有好处的职务,是一件说出去能满足虚荣的事情。但对于从小没有太多班干部经验的我姐来说,也许做了小领导后要把更多精力放在维护同事关系上,反而不能像从前一样快乐工作。
就像我没去读研翻新自己学历的高中闺密。不读研,对她来说并不见得就是抱憾的事情。她从小在不错的家庭条件下长大,心地单纯没城府,职场社交场合的虚与委蛇和业绩上的压力她根本应付不来。做个安安稳稳的公务员,将来工作和家庭都不耽误,对她而言,其实更适合。
迷茫的时候总是容易忘记,人生的很多选择,其实并不是好与不好之间的较量,而是适合与不适合的区分。每个人最该知道的,并不是奋斗到哪个区间才是“最好”的,而是奋斗到哪一个区间,自己最适合。
更何况,在那个适存区间里,只要用心,明明都能画出比在所谓的“最好区间”更丰富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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