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今天中午赶稿，没回家吃饭，忙碌之余，在办公室打个盹，迷迷糊糊的想到了过年，还有一些以前的事。说到过年，那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印象里的年，是一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桌子，吃着饭，说着话，笑着闹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喜悦，喜在脸上，悦在心里，大家说着过去一年的酸甜苦辣，聊着新一年的打算，仿佛一切都是崭新的。

      年三十儿，第一件要紧的事，就是贴春联，买几张红纸，用剪刀裁成不同的尺寸，沾满墨汁，就可以动笔了，什么春回大地、情满人间之类的，记得有次随口说了几个别人家门上的春联，家里人就觉得，哇，这个小孩不得了，竟然自己会编春联。贴春联用的是米糊，这个米糊是用剩饭加点水在锅里熬，稍微呈黏糊状即可，拿把刷帚均匀的洒在墙上，小心的把春联对准，一次贴上就可以了。贴春联是男人的事，而女人的战场在厨房。在这天，苏北农村家家户户的锅屋，都是忙碌的，屋顶的烟囱冒着烟，年末秋天收获的玉米秆、木柴都派上了用场。两口大锅，一个在蒸膘鸡，这是一种用山药糊、瘦肉糊打匀做的蒸糕，上下面是百叶贴着，另一个是油锅，里面炸肉圆，酥鸡，糊炸鱼，红肉等等，美食的制作不仅考验着锅边站着的人，更是考验锅后面蹲小板凳上添加柴火的人，锅边的人喊一句：小点火啊，那后面的要赶紧抽柴火，如果是：大点火啊，那就是要猛添柴火了。火候不到，各种不熟、焦了等食物状况，烧火的老头要被下厨的老太，骂上整整一年，所以，这一天，所有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懈怠不得。家里有炉子的，那就炖点蹄髈肉，或者蒸点馒头什么的，反正这天的人和物的效率都被用到了极限。最为开心和悠闲的还数小孩，一大早，穿新衣服，吃好吃的，有玩具，大人忙碌的时候，没人管，一个领头的大孩子，手里攥着一把烟花鞭炮，后面跟着一群弟弟妹妹，一阵欢声笑语，从院里到院外，从屋前到屋后。再跑远点，那就到了村庄外的田野了，很多秋天枯黄的野草，绵延着很远很远，一根火柴，点了巴掌一块地，微风一吹，瞬间火势蔓延，因为草量有限外加地势空旷，在我们印象里，冬天在野外烧草，只有温暖的记忆，一点火灾的隐患都没有。

      不知不觉，天色暗淡了下来，夕阳也只剩下天边的一点亮光了，厚厚的雪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光亮，好像路上的地灯一样。远处大人们喊孩子回家的声音不绝于耳：张小大子，李小二子，弎儿啊，回家了啊，吃饭了啊，再不回来，打断你的腿。其实，最有效的还是最后一句，也听不清楚是谁的爸爸妈妈说的，反正打断腿那就不得了，一群孩子你追我赶的往庄子上跑，年龄小的跑在后面，懂事的哥哥一把抱起来，冲在了第一个。到家一看，饭桌上已经是丰盛的菜肴。大海碗装的猪肉白菜粉条、烧的完完整整的鱼、肉圆子青菜汤，还有鸡鸭鱼肉各种各样，男人们永远是第一个坐到桌边开始咂酒的，女人们嘴里嘀咕着：你们先吃，你们先吃，还有两个菜，等到酒喝的差不多了，女人们才不好意思的用手擦着围裙，笑嘻嘻的问：味道怎么样？好吃吗，这个时候，桌上吃饭已久的人一定要大声的喊出：好吃！于是一家人围在一起，才算是开始真正的年夜饭。饭快结束时，爸爸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拿出红包，说：来来来，每人一个，压岁钱，要好好学习，听话啊。小孩们拿着红包，高兴的跑来跑去，五分钟不到，妈妈又是笑嘻嘻的说：来来来，我来帮你们收着，来年买新书包。就这样，压岁钱在爸爸和妈妈之间完成了完美的交接。小孩正在纳闷的时候，春节晚会的开场舞蹈就开始了，由不得你多想，妈妈一把抱过来，快点快点，看春节晚会了，于是唱歌跳舞、相声小品，也就半个多钟头吧，准睡着，被大人一把塞到被窝里，一直到第二天醒来。夜里大人包饺子时聊天的声音，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在耳朵边上，但从不被吵醒。

      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响起，从梦里醒来，爸爸拿着刚从火盆烤过的棉裤棉衣，穿上下床，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恍的有点刺眼，家门口的雪人早就站了很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堆好的。鼻子是辣椒，眼睛是白菜，嘴巴是树枝，还有各种自制的帽子和围巾，那滑稽样总是让人哈哈大笑。吃完饺子和汤圆，开始看电视、嗑瓜子、串门聊天、喝酒打牌、打雪仗，总有一款适合你，不合群的也能在电视机前重温春晚，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话多，吃的也多，丝毫不会想到中午、晚上，还有那么一大桌子不重样的好吃的，在等着自己，印象里，柿饼、花生销量都很大。穿着新衣服串门的人，要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就怕村里人没看到漂亮的自己。就这样，初一、初二、初三……，渐渐的，出去打工的人、上班的人，开始忙碌的人越来越多，家里的闲着的人也越来越少，突然某一个时刻，家里就安静了下来，村里就安静了下来，大家才意识到：年过完了。

      迷糊中，醒了过来，办公室里的空调还在嗡嗡的响着。看看时间，刚刚也就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我的脑海里竟然把几十年的过年经历都过了一遍，有点分不清何年何月，看了下日历，时间已到了腊月底，离过年仅有两三天了。梦醒后的我，开始对过年期待起来，期待梦里的那些人，期待那些吃的，期待那些好玩的事，哪怕有些人已经不在了，有些吃的再也没人做的出那熟悉的味道，那些好玩的事也不再属于我们。过年就是，一群人，卸下一年的疲惫，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互相嘘寒问暖，一身精气神后，重新开始新的征程。

      虽然过了很多年，但是，我还是向往过年。

      农历庚子年的春节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