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在孩童时代都应该问过家长一个问题吧,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妈妈说我是从煤墩里捡来的。说真的,我也像大多数孩子一样相信了,因为那时候自己奇黑无比。
小时候的我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和妈妈一样,哪怕是一点点的一样,原因有很多。
我出生在一个小城市,在这个大多数人都说普通话的小城里,妈妈说的家乡话是大多数人都听不懂的。这个事实曾经让我厌恶和她走在一起。
母亲生长在重庆长寿县,小学没有上完就荒废了。因为外公家身份不好,曾作为被斗争的对象。妈妈总说她是因为考试卷子上写错了一个字,害怕被批斗,躲起来好几天。
那个时候新一代青年还是接父母班的年代。因为要接外公的班(工作编制),母亲离开老家只身来到了这座小城市。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城姑娘带着对家乡的眷恋离乡不愿舍弃的语言,这一坚持就是三十年。每次妈妈和别人交流都要重复好几遍,急了的时候会偶尔蹦出一句略有味儿的“普通话”。每当这时我就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我讨厌这样的不一样。
妈妈说我小时候特别嫌弃她,给我买了块面包,她饿的吃了一口,我转身就给扔在地上了。每次妈妈说这个事情我都特别心酸,我已经记不得当时扔面包的心情。但我宁愿把原因归于是我不愿意让别人碰我东西的任性,而不是嫌弃。
上学期间每年回家两次,妈妈还是保留着用自己碗筷的习惯。不让我吃她吃过的东西。
妈妈说每次开家长会我都不让她去,怕丢我的人。印象里别的孩子的妈妈都打扮花枝招展,我的妈妈勤俭节约。每次都穿着粗布劳动服,操着一口跟别人不一样的二普通。
有一次我上学错过了小班车,妈妈骑着自行车带我去,那是她第一次载人。路上风很大,我躲在她的劳动服下,心里正犹豫到了校门口怎么办。妈妈在离学校有段距离的时候停下来,说上班来不及了让我走。印象里当时松了口气。多少年后妈妈才说,是她怕去了学校同学看见我会难堪。
整个成长期我怨她,埋怨她的身材为什么不好一点,为什么长得不再好看点。为什么把我遗传成丑小鸭的样子。一直让我理短发,把我收拾的像个男孩子一样。
怨她为什么在我到了初中还要捡别人家孩子的衣服穿,不愿给我买新衣服。没有漂亮的花裙子,没有女孩子该有的芭比娃娃。
怨她总是什么都不懂,听不懂我在学校的乐趣,不懂新闻上说的外面的世界,母亲的心愿很小,我毕业后回到家乡工作,住在离她很近,晚饭后可以一起散步,这就够了。
对于外面的世界,她不知道,也完全不想知道。
一直对母亲抱有难以言说的感情,就这样,在埋怨里我终于到了可以挣脱出束缚的年纪。
考上学后兴奋的不能自已,终于可以脱离父母了,可以不再听她唠叨了。却不知,从此家乡再无春秋,直到最后家乡的四季我都无法看到了时,那种想念竟然像洪水一般袭来。
离开家后才开始想念妈妈的家乡话,即使从陌生人嘴里说出来也足以让我驻足听上一会儿。这样的方言让我倍感亲切。
过年回家,看到妈妈又在缝补被子上的补丁了。里里外外三块补丁,缝着她穿不了的秋裤。家里的凳子套,马桶坐垫无一例外的是她的旧物改造。看着她发白的头发,我突然能理解这一切了。
理解了她把我打扮成男孩子是为了我的安全,在学校不受外界影响,理解了她的不得已,理解了她的坚强,理解了她的满足,理解了她一定被我伤透了心,她可是我的母亲呵。
餐桌上,我执意喝了她喝剩的果汁,起初她是拒绝的,我的内心满是愧疚。我开始跟朋友经常谈起母亲,告诉她们她是多么的可爱。放假回家陪她一起去菜市场,我甚至觉得这是骄傲的事情。
母亲有的,是大多数人没有的。
出嫁前一晚,母亲一点一点为我缝不合身的婚纱,因为忘了戴老花镜眼睛贴的很近,我没忍住还是崩溃了。
婚礼上她与我约定,我们仨谁也不许哭,一个人哭另外俩人一定忍不住的,整场婚礼下来,我们遵循了约定,婚礼还没有结束父母便动身离开西安了,我知道她害怕什么,她在躲避什么。
小时候妈经常跟我说的话是,狗不嫌家穷,儿不嫌母丑。我想年纪越到了就越能体会到吧。对于母亲我亏欠太多。曾经以为逃离出家乡便再也不受束缚,却不曾想,家乡便是母亲的乡音,熟悉的菜肴,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