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跋山涉水来到七宝沪星影城看邢健的艺术电影《冬》。这部文艺片不卖座,整个大上海只有四家影院放映,今夜这场也仅有两名观众。正如电影中那位离群索居的老人,文艺片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商业社会,显得无比的落寞。
虽然在洪流滚滚的市场中甚是孤独,但此片内涵深厚,一点也不苍白。故事起于一段悠远淡雅的古琴曲,终于连绵不绝的佛经唱颂。黑白默片,无对白,在长白山的雨雪霏霏中记录着一个孤独老人的生活琐事。
老人独自在山中简陋的草屋生活,破旧的家具、朴素的起居,耋耄老者的生活就像屋外的苍茫雪野,平淡地看不到一点颜色。
每天睡了又起、起了又睡;被子摊了又叠、叠了又摊;碗收了又摆,摆了又收;山坡上了又下、下了又上;鱼捕了又放、放了又捕……生活总是这样周而复始,在旧钟摆的滴答声中光阴一点点地流逝。
墙上挂着妻子年轻时的照片,虽然色已泛黄,却是如此清晰!老人每餐会为爱妻另备一套碗筷,睡前会为爱妻铺好床被,白天常会盯着照片发愣,晚上望着身边的枕头又辗转反侧。一个人在万里雪飘的苍山早已褪去了生活的色彩,但那份情思、那份念想却依然深重。心火如孤灯长明,冰霜皑皑中为老人守持着一丝温暖。
在人烟稀廖的深山,有几只生灵不经意地闯入老人的生活,为他带来生命的气息。鱼儿在小缸内游动,鸟儿在屋檐下嘤鸣,小童在老人面前吐纳着热气,他们的相继出现让老人欢心喜悦,脸上显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他如此疼爱他们,带鱼出门会用帽子包裹着水缸,怕鱼儿受冻;为了拯救鸟儿,他忍痛割爱杀了鱼来喂鸟。可当他步履蹒跚地捧着还在冒气的鱼身去喂鸟时,发现鸟无影无踪了;为了给小童充饥,他忍痛割爱烤了鸟来喂小童。可自那以后,孩童一去不复返了。虚空生活中仅存的色相亦如梦幻如泡影、如露亦如电,转瞬即逝,让老人无比的怅然与忧伤。
老人一次次地凝望着空水缸,幻觉中似乎看到鱼儿依然游晃;老人一次次地开门窥视着屋檐,幻听中似乎闻到鸟儿清脆的鸣叫;老人一次次地俯瞰着小童来时的山路,守望着孩童奔跑的身影,真情地用双手模拟着拥抱入怀的动作。
可,鱼缸空空如是,屋檐寂静无声,奔下去找寻小童时,只从冰窟中捞到孩子的衣帽。绝望和落寞涌上心头,老人痛哭流涕,从那枯井般的双眼淌下一行行酸涩的泪水……
生活如此冷酷,就像肆虐的狂风那样卷走了偶然呈现的一切生机,让老者重新跌入令人悚惧的沉寂之中。
“天若有情天亦老”,可天从无荒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哪怕对象物是一个孤苦伶仃、寂寥落寞的老者!
张学友一首老歌唱道“我的世界开始下雪”。此雪,一直飘在老人枯涸的心中。
这,是一个苍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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