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1
我1岁多时,父母因为铁路上的工作太忙,把我送到重庆农村老家,由外婆一直带到3岁。
记忆中的外婆梳着齐耳短发,一边别着一个超长的一字灰黑色金属发夹,最常见最普通的那种。在我的印象中,她那个发型和那对发夹一直没变过。
因为太小,大部分事情都不记得了。模糊的记忆中,有两个画面异常清晰。
第一个画面是我坐在外婆腿上。外婆当时在做饭,要不就是在烧水。她坐在土灶前,往里面一把一把地加草,再用火钳把草捅进灶塘。长长的铁火钳一头放在灶口,另一头伸进熊熊燃烧的草里。
我不知道为啥那么兴奋,两只小脚不停地晃来晃去。外婆说:“莫要晃哦,小心把火钳踢翻了烫到脚。”
话音刚落,那个龟儿火钳就像听懂了似的翻了个个儿,烧得滚烫的那头不偏不倚,打在我的右膝盖上。直到现在,我的右膝盖上还有一条7公分长的火钳印。
之后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估计少不了一通呲哇乱叫。
于是,我从很小就学会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第二个画面是我走在外婆后面。外婆手里用绳子拖着一条很长的死蛇,慢吞吞地走着,大概一边走一边在等我跟上。
之后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后来听外婆说,我那时出麻疹,全身发痒。外婆找人要了一条蛇,又加了一些山上采的草药,煮水给我洗澡,然后就不痒了。
印象中,外婆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包括踢翻火钳那次。
2
外婆虽然是农村人,没上过学,还裹过小脚,却从来不重男轻女。
“我从七八岁就开始裹小脚。我妈用裹脚布缠得紧紧的,怕我弄开,还用针线缝死了。夜里睡觉的时候火辣辣地疼,疼得睡不着觉。多亏了孙中山先生,让妇女不用再裹脚了,才把脚放开。那时我都十几岁了,脚也变形了。“
长大后我给外婆剪脚趾甲的时候,她告诉我。除了大脚趾之外,她的脚趾头都扭曲着贴向脚心,剪趾甲的时候特别费劲。
“你妈生你的时候,你爸说:女孩子不好找工作。我说了他一句:现在是新社会,女孩子哪里不好找工作嘛?!他就不吭气了。”
外婆是四川遂宁人。那里曾经是四川最穷的地方之一。她12岁开始没日没夜地织布,是家里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
外婆本来跟同村人订了娃娃亲,那人被国民党抓去当兵,从此杳无音讯。外婆一直在家织布到26岁,供养着哥嫂和父母。父母只把她当成挣钱机器,并没有让她嫁人的想法。这位大龄女青年就自己做主,托小镇上的一个远房姑妈帮自己介绍对象。
她当年只看了一眼外公的照片(也许就是下面这张),都没见过外公,就决定把自己嫁给这个男人。
我的外公不得不说,外婆是相当有眼光的。外公对她非常体贴,对孩子们也很慈爱,从来不发脾气。他们生了4个孩子。
外公有工作,在国民党军队当仓库保管员(后来解放了,就被收编成解放军,成了工程兵)。外公每周回家一次,都会给孩子们带好吃的,又主动帮外婆干活,还做得一手好菜。外婆回忆起外公的时候,都是些充满温馨的画面。
外婆、大舅和妈妈好景不长。妈妈师范中专还没毕业,外公就在工作时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等去到部队上,早都埋了,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外婆说。
那年外公才40多岁,妈妈十七八岁,最小的弟弟才6岁。
“多好的一个人,可惜命不长。”外婆说。
外婆没有再改嫁,一个人拉扯大了4个孩子。4个孩子成家后,生的5个孩子,她也都帮忙带过。
记得我读小学的时候,外婆来我家住过一段时间。她看到小区的公厕脏了,会主动去打扫。
“多亏了政府,每个月都给我钱(抚恤金),还一直涨。“外婆说。
3
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外婆也老了。
90岁的时候,外婆身体不太舒服。姐姐把外婆接到昆明照顾。
她查出了糖尿病。每天按医嘱乖乖吃药。半年后,她宣布自己好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吃药。家人没办法,只能由着她。没想到,后来一检查,血糖真的正常了。
她有白内障,一只眼睛几乎失明,另一只眼睛看东西也模模糊糊。我妈带她找医生滴了几滴眼药水,她又能看清楚了。
她一条腿有风湿的老毛病,来昆明几年后也自动好了。
她每天早上6点钟起床扫地。我妈做饭,她就帮着拣菜,洗菜,洗碗。
下午,她会坐在沙发上打个盹儿。
她见谁都笑眯眯的,主动打招呼。姐姐家的小区里好多人都认识她。
96岁的时候,外婆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临终前,她意识清醒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这里(云南)最好了,又不冷又不热,你等闺女大了就搬回来住吧。“
外婆走的第二年,我从北京搬回来了,搬到大理的一个村子里。
在这个村子里,有很多像外婆一样和善慈祥的老人。
外婆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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