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张写满了废话的稿纸

我总是在天色将晚未晚的时候，突然就遇到曾经的自己。

又总是在即将天亮的时候，再一次目送自己远走。

难道不是吗？

躁动的夏夜，很多人在互相传染失眠

而我除了寂寞，却仍然感到发冷

在我“三岁看小，八岁看老”之前

做过几年的沙石灰尘，做过几年的花花草草

那些日子里没有记忆，忽略了太多的叹息和哭泣

——总是越来越深的夜，越走越无路可走的路

视力最模糊，人心与人心无比遥远

我太想提醒自己应该留下一些什么

可到了嘴边的话，总是会硬生生地咽回到心里

——我似乎即将成人，似乎也是对我最艰难的考验

我总是把一切都想得太单纯，太美好

总是认为诗就是诗，画就是画，诗情画意就是春天

总是认为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你和我就是我们

风会吹干我满头的汗水，再回头捋顺我的头发。

后来，我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急躁

我是自封的诸侯，也是自己宣判自己的罪人

我的良心审判我的言行，无耻的脸皮上长出了一层无耻的汗毛

眼睛颤抖着眨动，翻看一张张过去的照片

我又变回了最初的自己，只不过是有知觉的尘埃，有温度的小草

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是我编的，是我在痛不欲生的时候用来灌醉自己的下酒菜

我夜以继日地书写着个人小结，咀嚼着生活，吞下艰辛、苦痛与屈辱

从婴幼儿时期就开始的营养不良，抑制着我从体力到智力的发育生长

这一切让我快速衰老，让我尚未“其言也善”就已垂垂老去

自知即将化身成为一捧轻飘飘的尘灰，或者是一把轻飘飘的小草，轻飘飘地落在人生的河里

我尝试着转述河流的心理活动——

——每个人都会有迷失方向的时刻，迷失了方向很危险，很容易被淹没

如果不想被淹没，就迎着风、逆着水，去力争上游吧

那句老古话，回头是岸，一点都不错。

游过地平线，游过晨昏线，赶在山洪到来之前

去割断地球的引力，去释放所有的情绪，去拥抱最纯净的源头。

这就是我今夜想说的话。我躺在今夜柔软的腹部，喃喃自语。

月亮照在我的镜子里，镜子里的月亮看着我的脸

那一片清晖慢慢地濡湿了我的眼睑。

唉，我是一张写满了废话的稿纸，写了这么些年，还好，背面还留了一点点空白

除了记一些流水账，还可以记一些风和日丽、春暖花开时的心情。

尽管那些日子少而又少，但能够让我又一次变回沙石灰尘，变回花花草草

这一次生长得那么咨肆、那么莽撞，并且准备酝酿苞蕾，准备开放——

我已经决定了，就开放在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