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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恩师王佛进

难忘恩师王佛进

作者: 趙若果 | 来源:发表于2019-10-02 20:30 被阅读0次
    难忘恩师王佛进

    作者/赵若果

    业文老师严师如慈父,要和他轻松道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就那么拖着行李,挥挥手,走了。回身看见我们站在校门外,久久不愿离去,又骑车回来,再挥挥手,要求我们赶快回去上课。

    大家想,就让他当校长去吧,毕竟需要他的人很多。

    接替业文老师的,是一位年轻老师。模样很清秀,个头不高,但端正挺拔,很显精神。浓密的黑发被认真剪过,只是被收拢在右侧的刘海,不是很服帖,经常要掉下来。他不急不躁,总会用手指轻轻捋过去,捋过去。

    后来,我发现,这个并不怎么潇洒的动作,在他自己看来,却是非常有用的。至少,有些时候,可以帮他解除窘迫与尴尬。

    他的音质似乎有些沙哑,说话时语速也快。第一次上课,做自我介绍,我居然没搞明白他的大名。课后赶紧打问,有同学悄悄告我说,“王佛进,我们一个村。结婚时间不长,——还是个新郎官呢。”

    一听说是新郎官,我脑海里就浮现出一片紫色的云彩。再想想他名字中竟嵌有 一个“佛”字,那感觉,也很特别。

    至于他是哪里毕业的,过往如何,大家并不关心。因为当时,整个社会知识饥渴,我们这帮农村孩子,还没学会学历论人呢。

    他的讲课风格,和业文老师大不相同。业文老师来上课,腋下也夹着一本教案,可是一旦仍在课桌上,就很少打开。但佛进老师呢,站在讲台上,第一件事,就是俯身翻讲义。然后才扭身,在黑板上书写一阵子。板书固然很漂亮,可是由此营造的那种拘谨气氛,实在让我们很不受用。

    就这样,他站在讲台上,认认真真地讲,同学们瞪大眼睛,也认认真真地听。一节课下来,好像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可是翻来倒去一想,好像也没学到什么,心下就不免生出一些遗憾来。

    所以,一开始,同学们很不适应他。校园里对面碰到,也总是匆匆表示一下浮面的尊敬了事。可是他呢,总会急走几步,把头伸过来,显然预备回答任何问题。

    慢慢地,我心下还真有了一个疑问。他怎么老在学校?晚上下了自习,他办公室灯亮着;清晨来上学,他办公室的灯也还是亮着;他家离学校这么近,出了门,转身就到,那为什么总不回家?

    有一阵子,我就带着这个问题,一脸痴呆地听他讲课。而他呢,总是一副矜持诚恳样子,站在讲台上,打着手势,给我们读课文,讲解段落大意,帮我们归纳总结每篇课文的中心思想。同学们的反应,总会慢出那么几拍,每当这个时候,他便会努起嘴,捏起手指,伸直脖子,张开左手,耐心引产。果然,此起彼落的抢答声中,总会有人诌对那么几句,于是,他便挺直脖子,收回双手,抿嘴微笑,让面颊上的一对小酒窝露出来,继续加以矫正、接产。一节课下来,常常是忙得不亦乐乎,并不关心我的疑问。

    而且,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每节语文自习课,他必然准时赶到。提出要求或者建议后,便静静地坐在讲台上,和同学们一起学习。一旦有人举手提问,他便走下来,赶去过,趴在对方的桌子上,低声私语好一阵子。然后才站起来,公布需要大家普遍知晓的问题。教室里长时间的安静,会让这种声音显得非常遥远。

    同学们的作业,总会被他认真批阅。作文中只要有一丁点值得称道的东西,他都要拿出来,肯定一番,点拨到位,设法让每一个人都能领受作文的快乐。

    他的办公室当初曾是我们英语老师邹升华办公的地方。就在我们教室斜对面,一排坐东朝西低矮厦房北面的第一间。记忆最深的,是我第一次登门请教,发现他坐在窗下办公桌前,正低头前后翻阅自己写好的讲义,案头摆放着各种教学辅导书籍。因为伏案时间已久,屋子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息。

    好像就是这次拜访,我第一次知道了有《教学大纲》这种东西。他告诉我,“教学大纲提出的要求,就是我开展教学必须围绕的目标,也是你们初中阶段必须完成的学习内容。”

    他屋内的摆设,和英语邹老师当初没什么不同,身后靠墙摆放的单人床上, 被褥也很干净雅致。如果硬要找出点区别来,那就是他的屋子似乎少了些许温馨;高挂在窗户上的长杆荧光灯,同样照着,可是光线好像要暗出许多。我怀着探访宝地的心情,得意地走出来,琢磨其中的原委,忽然领悟到,那一定是少了那台录音机的缘故。

    难忘恩师王佛进

    一个明显的感觉是,佛进老师他也一直在努力挣脱自己的那份拘谨。果然,慢慢地,他的讲课风格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把划分段落,总结中心思想作为授课重点了,而是针对不同的课文,选取不同的理解角度。比如,印象最深的是,他讲解《我的叔叔于勒》,朗读了几遍之后,居然说起了身边现实生活中的例子,帮助我们理解孩子的纯真、成年人的世故。他说,这永远是一对矛盾。又比如,讲解《出师表》,他要求我们品味、吸吮弥漫在字里行间的那种婉转恳切的心理,作者那种丢心不下、而又不得不再三劝勉的复杂心理。并且强调说,写作文,如果说有技巧,那就是意在笔前。我们写作文,需要掌握的方法,就是先思考,再动笔,怎么想,就怎么写。他的这种引导式教育,让同学们顿感思路大开,课堂气氛顿时热气腾腾,空前活跃起来了。猛然间,我仿佛学会了如何观察与思考。

    从此,我更加卖力地学起语文来。夜里熄了灯,还要摸进教室,对着煤油灯,把喜欢的课文反复阅读,总想吸尽其中的真味。

    佛进老师深受鼓舞,想着法子与同学们互动。他把自己收集来的各种辅导资料下发班里,在同学们之间有序传阅、借鉴。

    学校办起了阅览室,佛进老师非常兴奋,一再要求我们课余时间好好利用,至少每周看完一本书,一本杂志。我兴冲冲去看,原来不过是在我们教室前排的一间教室里,居中摆放了一圈桌椅,在靠墙摆放的一排桌子上,摆放了一些模样陈旧的书籍,外加几份新出的报刊杂志。我反复挑选,借阅了几次,努力培养自己的兴趣,可是最终还是失去了耐心。他听后呵呵一笑,“对,书太少,也真是太简陋了。”

    时隔不久,他便把我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一本已经精心包过封皮的书给我。“你拿去看看,也许会喜欢。”打开一看,是版本精美的《果戈里小说选》,我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翻阅, 只怕有所污损。其中的《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吵架的故事》、《外套》、《鼻子》等最使我喜欢的不得了,看完一遍,再看一遍,文句的优美典雅,文风的诙谐幽默,也让我把翻译家满涛先生的大名牢牢记住了。非常不舍地还回去,他停下手头的工作,退后几步,坐在床沿上,认真询问我的读后感。随后,又站起身,从桌上又拿起一本递给我,照例是包着质感极好的白纸书皮,名字叫《阿列霞》。我再次似懂非懂地读起来,记住了作者库普林,记住了俄罗斯白雪茫茫的林海,也记住了一位纯真奔放的吉普赛少女。

    对于自己的名字,王老师似乎并不喜欢。他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做“王玮”,讲义上、藏书上都以此署名。他在与我们一起作文的同时, 还尝试着写过小说。创作用的纸张,并不讲究,是用几个作文本装订起来的,照例找来白色的硬皮纸装饰封面。他的书写,一字一格,工工整整,偶然有几个多余的字,也是被方方正正涂抹掉的。

    “傍晚时分,金色铺满道路,一对恋人,乘坐自行车,碾过倒斜的树影。车轮间流出铮铮声,伴随清风,一路洒过。”他在一篇作品中描述的这个画面,清新迷人,令我们这些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们印象深刻。 

    紧张而充实的初中生活很快结束了,同学们长舒一口气,星散回家,仿佛一场战役终于结束,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不愿提及。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那段甜美的日子,竟然历历在目,真是经久弥新。现在,只要稍静下来,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我们黑池初中当年那早已不存在了的小小校园,她简陋、破旧,充满了朝气,她喧闹而静寂,是爱的乐园,求知的沃土。想起她,自然就会想起我们的王玮老师,想起他那小小的办公室,那叠放在案头的一沓讲义,想气他那严整地围在脖颈的深色围巾,那一尘不染的气质。

    我知道,他的步履,永远是沉着有力的。尽管后来才知道,当年的他,不过是个高中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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