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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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鸣

天黑了，下雨了，想回家。

巷子幽幽，暗暗，夜色在弥漫；冷风飘飘，荡荡，低吟又绵长；雨水冰冰，凉凉，轻轻搁浅在我的头发上。

夜的颜色涂上我的脸，我的眼。站在小巷中，我的身影隐约又明亮。

幽幽小巷左右穿插交织成儿时的村庄。

在小巷中来回行走，寻找儿时的记忆，儿时走惯的路。春天的青苔早已干枯，手指轻轻划过古旧的墙壁，因着雾雨的湿润，手指上沾上一层黑色的潮湿粉末。轻轻搓动手指，沉睡已久的青苔洒落在地上，融进浅浅雨水中化作淡淡泥泞。手指划过的地方，留下了新的痕迹，而新痕之下已经无法辨认的是五岁时小手指划过的痕迹。我踏着已经融进大地的五岁的脚印在雨夜中缓缓踱步，轻微的呼吸声追逐着多年前的影子。

一切，安静地消逝而又重现，一个个关于轮回的故事谢幕又上演。

人们都睡着了吧，村庄安安静静的，世界仿佛就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又寂寞地流连。

走过一扇窗户，隐约摇曳着柔柔烛光。窗户没有玻璃，冷冷的缓缓的风吹动烛光的影子，睡着的人的梦境在昏暗的墙壁中飘飘摇摇，那样一道朦胧我无法读懂。能看清梦境的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站在窗外我只见到一个安详的轮廓。

我记得这门槛，这石凳。多年前常常坐在这门槛，这石凳上，望着阴冷天幕发呆，背靠着木门，数着屋檐下滴的水点。木门常常关着，木门内的老婆婆也静静地望着天幕回想着很多少年时光。一堵木门相隔，婆婆见不到她从前的影子；木门又像一面镜子，镜子这边是从前，那边是以后。不变的是这下雨的天，幽幽的清冷，阴暗。

她如今在何方？我们幼稚的童画仍在这堵墙壁上，曾经用力刻下的一笔一划虽然已经褪色，而那记载着的幼稚幻想仍清晰地在刻痕的边界一闪一闪。我不敢触摸那些画，生怕捻灭那纯洁的思维灵光。我的耳边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孩子们奔跑追逐，向我跑过来，穿过我的身体，穿过我的灵魂。他们，包括其中的我，只是留在昨天，而那些欢快也是他们所独享的，我紧紧抱住的，只能是回忆。

忘记了多少次我一个人躲在这村庄的角落，远离着同龄的孩子们，远离着忙碌的大人，悠闲的老人，在这个安静的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呼吸着村庄里最孤独清冷的空气。我玩着一个人的游戏，我玩捉迷藏，躲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扰扰的琐碎事情，躲在一片自由的天地中。冷冷的风，幽暗的夜，我熟悉的一切仍在等待。雨水湿透了土地，我找不到可以坐下的地方，于是慢慢踱步，走过已经没有鱼儿的小池塘，风吹过时发出响声的竹林，踩着地上的枯枝败叶吱呀吱呀地响。我总觉得夜色中小竹林里面藏着可怕的鬼，但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寂寞，寂寞得留不住所有能够离开的东西。我想，鬼可能已经随风而去，要不这里怎会如此宁静，没有问候也没有道别。

我的头发已经湿透，我的衣服也蒙上密密的小水珠，我打了个冷颤，往手上呵了一口气继续在雨夜中前行。我想念那温暖的被窝，那从床头散落到床尾的玩具。躲在被窝中，暖暖的，摆弄着一个个机器人，演着一场场精彩的对战，设计着让自己几乎落泪的对白。窗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好奇的我趴到窗台上，望着从夜色中走来的身影又隐没在夜色中。冷风迎面而来，我眯着眼睛身子哆哆嗦嗦，赶快逃回到被窝中，把那小小的机器人放在枕头上，安然入睡。窗外的雨一整夜地淅淅沥沥。

村庄睡着了，做着甜梦，而我一直在它的梦中兜兜转转。我一个人摸黑走着，相伴在旁的是那冷风的弥漫，雾雨的冰冷。幽幽小巷又直又长，我一直走不到它的尽头，走过一个路口又走进一个迷宫。迷宫，不着痕迹地重重叠叠，诡异地隐藏着唯一的出口。幽长幽长的小巷延绵交织，从眼前蔓延到夜的尽头，交织成一个梦，一个熟睡的村庄。

天黑了，下雨了，想回家，于是在冷风弥漫的小巷中穿过一层又一层的雨雾，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