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船人的故事

    每年春节回老家，我最喜欢听亲戚们讲故事。农村青壮年很多人的工作都不太稳定，今年做这个明年做那个，总有新鲜事，老一辈基本在带孙子，但还有一些人的职业引起我强烈的好奇心，表叔就是其中一位。

        他是我先生的外公的妹妹的儿子，绕了一圈我才弄明白应该叫表叔，在村里的大家族光称呼就得动个脑筋。

    七八年前在老家第一次见到表叔，气宇轩昂，一看就知道外面回来的，人生都阅历写在了眼神里，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跑船的人。过年后他带我们去厦门玩了一圈，就再也没碰到，今年又见面，我是个渔民的后代，对大海有特殊的感情，我就想把他的故事写下来。

      表叔是上一代跑船人，1989年毕业上船，最开始从实习生做起，做了一年，升到三副，两年后升二副，两年后升大副，再干两年当上了船长，又做了四年，中间有休假，有时候休两三个月，有时候小半年，就这样一下十八年过去了。

      货船有很多航线，国内的，国际的，表叔最长的一次出海是十六个月才回家。表叔开玩笑说，跑船人要么没老婆，要么都成女强人，表婶就是这样的人，里里外外一个人忙活，要照顾两家长辈和小孩，也不容易。

      我问他为什么会干这个职业，他说家里有亲戚在某海事学校教书，他就去读了航海技术专业，去了才知道以后是跑船的，毕业还包分配。

      他给我科普，海上的货船分很多种，有装集装箱的，有装散货的，油轮，天然气船，很多种。他们的船是装散货的，煤炭，粮食，矿砂等等。

      那会他开得最多的船大概六七万吨，长225米，宽32.2 米，烧重油的，这种叫巴拿马船型。日本制造，性价比高，经常去墨西哥湾，从美国运货出来。船舱有十几层，下面都是机器设备和货物，上面五六层就是人员活动区，驾驶台在最上层。船员的床铺大概二十几 个 ，船长的床有1.8米宽，但水手就1.2米宽。现在最大的是40万吨的货船了，日新月异了。

      船上的分工明确，船长就是总司令，除外开船以外，还负责对外沟通。汽车的司机要踩油门刹车握方向盘，在船上，这是分开的活。驾驶员负责瞭望观察，航行避让， 舵手负责操作方向盘，轮机员负责控油，让货船全速前进。遇到障碍怎么办呢？一般很早就预判和调整好方向了，当然也经常遇到一些意外情况。船上还有大副，二副，三副各司其职，比如写航海日记，这是从大副到三副都要写的，每个人写自己负责的内容。还有水手们干些杂活，比如在靠岸的时候要负责把锚抛好，缆绳绑好。

      航海日记在出事的时候是第一手资料，要很认真记录。表叔现在退居二线，在海事单位上班，有时候要去调查事故，去年二月份一艘大货船撞到一艘渔船，七个渔民当场走了，这国外的大货船逃逸，他们利用船舶自动识别系统追到了,当时差点开出中国领海了，这故事听了真让人愤怒。

    我对他们在船上的一日三餐也很好奇，虽然电影电视剧都有看过一些镜头，但听真实经历更加有趣，更加能身临其境。蔬菜水果是海上最缺的，所以他们出海时吃得最多是包菜，还有罐头，船上也会自己发豆芽，欧洲水果很贵，走到那边水果就吃得少，但一般再难也会一个月靠岸一次补充蔬菜水果。

      我总想着天天一睁眼就看见大海，每天枕着海浪声入睡，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但对于跑船的人，这是工作，是日复一日的，单调乏味一成不变的生活。平时打发时间就是打牌，看录像带。晚上船也不停的，三班倒，大船抗风浪十一二级，没什么事情都不会随便停留。表叔跑了那么多年，还晕船，每段航程开始都要吐几天。想起渔民的爸爸也是一辈子晕船，但是他们都是有责任有担当的一代，为了家庭未来生活，扛起重担。

    表叔上岸后换了一种生活方式，现在平时的爱好是跑马拉松。而跑马的初心是为了有机会喝酒，他说，如果不能喝酒，生活还有什么意思，非常能理解。当然，他还语重心长跟我们说，锻炼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生命的长度不重要，但质量很重要，让我们现在也要跑起来。

      是的，新的一年，都要“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