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启骏,村里人都叫我骏子,小名和君子“谐音”,但我谈不上是一个正人君子,我所做的,却更像是一个小人。
大专毕业之后,一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想坐办公室,肚子里那点笔墨,没有一家单位把我要了去;去工地上搬砖,又吃不了那份苦。强子一直想拉我去和他一起开黑出租,他那一身的龙虎纹身,和那门神般的凶煞样,一看就不像干服务行业的。再加上他那爆脾气、狠恶劲,一言不合就要扬言拿刀剁了人家。开个黑的士,连自己都养不活,我若跟着他,迟早得喝西北风。
文华劝我先去他那边看看,不然在家里闲着迟早会变成混社会的,再说兄弟俩在一起有个照应,另外说他哥在那厂里是一个课长,可以安排一个轻松的工作。我是打心底不愿意去的,自己好歹也读过一个大专,却要跟他去东莞鞋厂打工,心里总觉得没有面子。
他见我没有心动,狡黠的笑道:“你知道去我那里有一个什么样的大福利吗?"
我嗤之以鼻,“一个鞋厂能有什么大福利?你不会告诉我,我从此以后就有穿不完的NIKE,ADIDAS了吧? ”
他摇了摇头 “你想多了,咱们鞋厂员工是不允许穿自己厂里生产的鞋子的。我想说的是,咱们厂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厂妹。喜欢黏美女,不是一直是你最大的爱好吗?”
“那既然这么多美女,也没见你过年有黏过一个回来啊!” 说完一巴掌朝他后脑勺拍了去。
“你是知道的,我早就有意中人了。” 他说的有点害羞,还带着几分认真。
我忍不住又朝他拍去,骂道 “ 你妹啊!你该不会真的一直惦记着我妹吧,你就等着癞蛤蟆吃天鹅肉吧你,你看她大学毕业之后会不会看得上你?”
文华是了解我的,这么多年了,我,强子和他三个一起穿开裆裤长大,谁对谁的脾气秉性都摸得一清二楚。文华为人老实,依赖心强,为人和善;强子性格刚烈,脾气暴躁,一身狠劲,但非常哥们义气。小时候,他有一碗饭,就不会让我们饿着,他有100元钱,就不会让我俩手短。曾经咱们一起打架,他一个人全扛下来了,被派出所关了1年,为此还留下了案底;而我,天生带着不安分的因子,好面子,爱挑头。文华他知道我是要面子,多读了几年书却要跟着他一个初中毕业的去到工厂上班,心里总归不好受。有意说那里有很多美女,给我一个台阶。后来,实在也没有啥好的着落,在家也受不了父亲每日说我不务正业,就跟着他去了鞋厂。
在东莞厚街一混就是2年。厂里是封闭式管理,而且经常加班,也没有惹出什么事来。后面因为台湾老板想将厂子迁到越南,我也不想再干这么枯燥的工作,就又回到了村里。文华则想再多攒2年的钱给家里盖房子,加上已经是熟练工,能独当一面了,迅速又被别的工厂抢了去。
我本想和他说,和我回来一起开个超市,现在镇上也发展很快,家里位置靠近国道,又属于城乡结合部。客流量多,应该不成问题。但自己也只是一个初步设想,八字还没有一撇。怕是叫了他,万一没有成,反倒耽搁了他,索性就放弃了。
回到家说干就干,我把这两年的积蓄全取了出来。盘算了下,发现还远远不够。虽说可以把自己临街的房子一楼装修下,就可以当个铺面。但装修、铺货、再请2人,开销也不小。我厚着脸皮想跟父亲借点。父亲一直对我是又爱又恨,可能打心底有点瞧不起我,不过这次竟爽快的答应了。可能近2年一直在外面没惹事,他觉得我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说不定真的能干出点事来。
随后他去里屋拿出了他的红布裹着的存折,我笑话他为啥人们都喜欢用块红布包存折,显得好神秘的样子。他笑着说,这样可以聚财。随后,门口传来了一声汽车喇叭声,父亲一看那停着的黑色桑塔纳,脸就沉了下来。低声呵斥道:“少和他来往。” 随即转身出了门。
门外,强子喜气冲冲地迎了进来,大声叫了一声 “王叔!”。父亲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小到可能自己都没有听到。强子也不在乎,继续大声地说道:
“盼星星,盼月亮,大山里终于盼回了大太阳。我说王启骏,你这厮和文华在东莞鬼混了2年,拯救完不少失足少妇,终于想到回来支持乡村建设,带领我们共同富裕了哈!” 他一边说笑着,一边摘下了从夜市地摊上淘来的雷朋。寸板头,配个白T恤,看起来显得特精神。就是脸晒得有点黑,再加上身上那黑不溜秋的花纹,显得更黑。
我赶紧退两步,倚靠着门,身子慢慢地抖动着往下摊,作出一副诚恐的样子。“大哥,有话好好说,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千万不要打我。我咋一回来,就遇到来收保护费的黑社会了呢?”
“谁他妈是黑社会,你什么都答应是吧?” 强子做出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的动作,然后往墙角一扔。“ 地上掉了一个肥皂,麻烦你捡起来,随我去你房里吧。” 于是说笑着,搂住了我脖子,扯着我往楼上走。
两人一起寒碜了一会,感叹了一番以前在一起的美好时光,然后又问起了后面有啥打算。我把我回来的想法和难处他说了一通,他很是赞许,说道 “ 我觉得可行啊!我们三人就属你的点子多。以前咱们三人一起的时候,你就是专门负责出点子的,文华是负责跟班的,而我是负责抄家伙的。我觉得吧,一直打工确实是没啥奔头。要不也算我一股吧。你也知道,我攒不下钱,我爹那什么款一直在我这,也没多少了,可能就剩3-4万块。我怕放身上久了,到时全花光了。”
“你这不孝子,那可是你爸拿命换来的啊!怎么就剩下3-4万了。当初不是有20万吗?再说了,这钱我能要吗?你赶紧存着,将来你爸还指望这些钱哪!” 我非常生气的说道,发自内心的难受。几年前强子的父亲在工地干活,站在手脚架上往上拉水泥浆桶。一个踉跄没有站稳,从手脚架上栽了下去。还好楼层不高,命是留住了,却落下个半身不遂。从那以后只能坐在轮椅上,工地老板一次性赔偿了20万给他了解了此事。
“也不是都没有用到正道上。” 强子声音低了八度,继续解释说:“当初为了跑出租,买了辆车花了10万,这也是必要的投资嘛。然后给我爸买药品,营养品,钙片也花了几万。总共也就那么点钱,我爸那事后,我现在很少炸金花了。我知道自己是存不了钱的主,所以拿出来给你就算是投资,你也不用给我讲客气。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做生意有风险,赚了你就给我分红。万一亏了,我是说万一,那也就是亏了,比炸金花风险小多了。”
刚开始创业,劲头很大。我凑齐自己,我爸,强子的钱后。超市总算是开起来了,强子也成为了超市的股东。虽然城市里华润,物美,沃尔玛超市遍地都是,但是在农村,这样敞开式自己选购的超市除了村头世年开了一家,也就我们是第二家。不过大家都知道刘世年心眼小,爱算计,虽然开的是超市,但老是提防着别人偷他东西,经常让售货员跟着看着。自然生意也不怎么样。以前村里人习惯了站在柜台前,隔着货柜买东西,对这种可以自己挨个触摸,逐个选购的方式还是很有新意,觉得更方便,也很具信任感。虽然我们货品也经常会丢,特别是敞开的那种开心果,瓜子等干货总是对不上称,但也归在可接受范围内。随着客源的不断增加,生意逐渐就好起来了。而且收入也稳定中略有增长。过了半年,相继还了父亲和小强1/3的借款。
强子还是继续跑他的黑出租。偶尔也负责到城里去进货。空闲着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店里,调侃2个收银员小妹。因为他人长得帅气,又有点坏坏的。刚开始小妹们都有点怕他。混熟了,也不当他是半个老板,闲暇时就经常逗笑,拌起嘴来。随着生意上来了,事情也多了起来,货量也逐渐加大。单靠强子的桑塔纳一次也装不了多少货。于是,请了一个员工专门负责理货。然后买了辆五菱宏光6400专门用于拉货。
有个周六的下午,生意很好。客人像稻田边灌溉渠里的小鱼般,出出进进。强子也刚从城里拉货回来,说是快累的跟狗一样了,于是挪着身子往里屋走。我在他屁股上踹上了一脚。笑着说:“去狗窝里趴一会吧。把钥匙给我,我和陈师傅去卸货。”
“敢情你爸还睡狗窝啊!我经常看到你爸坐着那沙发上看电视呢!” 他头一不回,潇洒得把钥匙往后一甩。“旺财,快,把钥匙叼住。”
我没好气的接过钥匙,就和新来的陈师傅去外面搬货去了。没过多久,忽然听到里面闹哄哄的。我赶紧走了回去,看到有人手拿2袋雪饼举过头顶,嘴里大声嚷到 “什么黑心的超市啊!居然卖过期的食品,是不是想吃死人啊!” 身后还跟着2个小弟也在异口同声附和道。店里的客人看这阵势,纷纷议论起来,围在他们周边观看。“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到工商局去投诉,查封了你们的店。乡亲们,大家看,这家卖过期食品啊。这样会吃死人的哪!”
里面围的人越来越多,我扒开人群,挤了进去。一看原来是村头刘世年的侄子,出了名的小混混,身后还跟了2个不认识的小子。“宏明老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店里的货都卖的很快,很多货不到一个月就要上新。而且进货都是挑日期最新的,不可能有过期食品。”
刘宏明抓着手上的两袋雪饼一顿猛抖,另外一只手上好像攒着一张小票。“谁是你老弟?你算老几?你是不是眼瞎啊。这么大的字你看不清吗? 怎么?还想抵赖吗?小票都在手上。什么垃圾启福超市?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你就等着瞧吧!“
话刚说完,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人群纷纷散成一片扇形。强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酱油。往货架角上猛得磕去了瓶底,露出了锋利的玻璃尖,身后淌着一地的黑水。“你他妈说谁眼瞎,你有种再说一遍。老子出来混社会的时候,他妈你还蹲哪个幼儿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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