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汪曾祺,已有二十多年光景。彼时的我,正在大学攻读中文,教授我们写作学的老师高度推崇汪老的作品,称其对生命有着独到的体验。可是,那种滋味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搜尽学校图书馆,居然没有发现一本汪曾祺的作品。纳闷之余,就托相识的校外书店,为我进几本汪老的作品,以解我心头之惑。
校外书店老板神通广大,办事甚是麻利,几乎将当时汪老面世的作品一网打尽,算了算码洋足以千元之多。于是,我抹不开脸面,花了将近一月的生活费,将这些书如获珍宝地捧回宿舍,和舍友们挑灯夜读。可以说,对于汪老的作品,在我所认知的现代作家中,是读得最多、最深、最杂的。
为了回首这段荡气回肠的阅读史,在《人间烟火 最抚人心》付梓之时,我迫不及待地回味这青年的滋味,果然味道未变,记忆苏醒,仍然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生命里的起起伏伏。作为一位从苏北走出来的作家,他对故乡的情感是真挚的,很多作品仍然是以故土故人故事为蓝本的,不仅细节不走样,而且主题不偏失。用当下最煽情的话语讲: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汪老对吃是有研究的,可能吃并不能作为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理论上说,这是一种生理本能,是生活的必要组成部分,但实际上,吃也不仅仅为了果腹防饥,其中的文明、文化与文学创作是一脉相承的。想当年,本人发愿要阅读汪老作品,舍弃的生活费使我望着食堂里的汤汤水水而发呆,只能从汪老笔下的美食找回心理安慰,把现实中吃肉喝汤化作精神上的“食言而肥“。
尽管没有山珍海味,也算是家常便饭。烙两张葱花饼,熬一碗绿豆稀粥,在汪老的操作下,极有仪式感。一方面因为用心,所以精致,每道佳肴都有一个并不简单的制作过程,另一方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善于借鉴各类艺术门类,如同书法绘画一般,追求精神之享受,远离油盐之侵扰。
《人间烟火 最抚人心》关于写作有段对话:好事者曾经问过汪老,是否从小立志要成为作家,而且在经历早期生活时,拿出小本本去记录。其实,作为过来人,我深深理解这种“好记心”依托于“烂笔头”的做法,很大程度是后人附会。没有人可以在少年时遇见中年、预见老年。在还原真相的过程中,汪老恰到好处地说自己是一位注重从生活中获得真实体验的人间过客,他笔下的人物都是有据可查的,或者是张冠李戴的必然,或者是妙笔生花的偶然。
主题先行,对于文学而言,是有害而无益的,同理将主题放在比语言表达更重要的位置,更是害上加害。流阅读的主题是浅显的,如同皇DI的新装,相对而言,块阅读的主题是深刻的,如同剥洋葱皮一般,有肌理有气味,让读者久久不能忘怀。换一个角度说,汪老作品在网络时代,可能没有流量,但却有质量。如果读者一味地图快不图精,只能自绝于人类烟火缭绕的生活,接下来的心灵安抚就更无从谈起。
《人间烟火 最抚人心》以风筝作喻,指出主题的重要性。无主题小说创作,汪老极不认可。且不说中国文艺理论关于“文以载道”的传统,就以生活实例为证,如果仅仅能看见高空中五颜六色飞扬的风筝,却不知风筝总是有一根线在牵引,如果没有那根线,即使能飞得越来越高,那最终的结局也是无影无踪,在你未曾察觉的瞬间跌入了灰暗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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