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夏天,我终于参加完高考,总成绩超过最低录取分数线好几十分。
当时大学毕业后,国家统一分配工作,这意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从一生下来就已经贴上标签的农村户口,转成让人羡慕的有工作的城市户口。
我满怀喜悦,充满期待的等待《录取通知书》的到来。
通知书下发后,我们村子沸腾了,我们村子不大,只有500多人,比较闭塞。
每逢傍晚,大人从村子东头喊孩子的乳名回家,村西头的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村子人已经多年没有出过考上大学的学生了,更何况又是一个女孩子,竟然考的是警察学校,更是让村里人羡慕不已。
几天后,村支书带领村里的主任、队长这些村里的有头有脸的大小官员,早早的放下手头的农活,带着酒、菜和五百块钱,专程来家里祝贺。
父亲在院子里支起3张大桌子,大家喜笑颜开的喝着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黝黑的脸上放着红光。
出过门的,说着他们走南闯北的见闻,有孩子的,则是攒着劲,也想让自家的孩子能光宗耀祖,振兴门庭,混成城里人。
孩子们在院子里欢快地跑来跑去,打打闹闹,看着大人们这么高兴,不明白的跟着凑热闹。
母亲找来几位腿脚利落的大婶,忙前忙后,煎炸炒烙,洗洗涮涮,拉着家长里短,一刻也不得闲。
看着他们的高兴的样子,我听着鼓励的话语,内心充满了自豪,踌躇满志,兴奋的心情将远离父母的焦虑冲洗的无影无踪,只有喜悦和憧憬,如同一只风筝将要飞向属于自己的天空。
终于熬到了开学那天,需要去省城济南乘火车,扛着大包,拎着小包,从济南到西安要坐一天一夜。
火车站人很多,嘈杂拥挤,但丝毫影响不到我们的心情。随着拥挤的人流,推着你往前走,突出重围,奋力的登上火车,我们清点一下携带的包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一直忐忑的心,才放下来。
吃饭的时间到了,父亲拿出来母亲为我们准备的煮鸡蛋和烙的饼,掏出装水果罐头的玻璃瓶子,接了杯开水。
邻座的一位旅客,拿出一只真空包装的烧鸡,麻利的撕开外包装,拽下一根鸡腿,大口的朵颐,再喝一口啤酒,夹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鸡蛋和大饼,虽然带着着家的味道,但是烧鸡和花生米散发的扑鼻的香味,让人口齿生津、馋涎欲滴。
父亲兜里的有二千元,但是除了交的学费,所剩无几,是没用多余的钱去享受这份悠闲与美味。
就这样在昏暗的绿皮车里,与父亲念着过往,憧憬着未来,一路颠簸,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中午,终于来到了梦回萦绕的警校。父亲带的正好的钱,除了按通知书的要求交的学费,又要交一些学杂费,交完所有费用,连回家的路费都不够了。
幸好有一位同村的老乡部队转业后留在西安工作,父亲只记得他所在工厂的大体位置是徐家村,具体工厂的名字不详细。
九十年代中期,联系方式基本还是以信件为主,无奈之下,父亲决定去试着去找找。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从学校出发,租了一辆自行车,一路打听,骑了二三十里的路,大海捞针般的去找同村的大伯去了。
在人海茫茫陌生的大西安,人生地不熟,父亲凭借他的智慧,在中午找到这位退休好几年,闲赋在家的大伯。
大伯对从天而降的父亲,非常惊讶,不敢相信多年未见的父亲竟然站在他家的门口。
记得那天下午放学后,父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到大伯家去认认家门,以便有个照应。
走在宽阔的马路上,父亲心情无比愉悦的给我谈论他今天的壮举。
正好遇到下班晚高峰,骑自行车的人很多,到了李家村的街道路口,红绿灯的灯塔下面有三角栏杆把人员进行分流,自行车都绕着栏杆走,一名警察正在指挥交通,父亲觉得栏杆里没人走安全,直接就骑着自行车奔了过去,让警察给拦了下来。
自行车本来不允许带人,还不按交通规则让警察给上了一课。
其实从连红绿灯都没有的地方来的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些交通规则?直到现在,一提起这事,我们都还止不住捧腹大笑。
后来父亲又在西安住了几日,骑着自行车围着西安的古城墙,在周边的街道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寻找历史书上古都的辉煌。
父亲是“老三届”,也曾有过给高考试卷评分的辉煌,他曾经说过的,我们家姐弟谁考上大学都要亲自去送到学校的。
幸好我们姐弟几个都考上了大学,有研究生,博士生,还有出国留学的,他都跟着去转了转,算是圆了他没有上过大学的心愿,了却他的大学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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