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三)

作者: 黄洗店的后生 | 来源:发表于2018-01-22 08:46 被阅读63次

    义学庄里,王立淳当大队里的民兵排长。王立瑁,他兄弟,当三小队的生产队长。王立昌当大队里的司务长。他们是义学庄围子里西南隅的,家在我姥爷他们家的南边,按照南是前,北是后的说法,就叫成了“前王家”。我小时候不认字,姥爷们也不认字,他们一直讲不清是怎么写的,搞得我好奇怪,人怎么会叫“立春”、“礼帽”。

    我姥爷家也姓王,他们家在义学庄里围子河里最北边,叫“后王家”,家后就是围子河,常年浅浅的水,热天雨就下满了,没有桥过不去,那座塌在河底的桥,还是当初秦琼落难,解差压着他去济南府,就是从这里过去的。

    河沿上就是人把高的围子墙,连着河的陡坡,从河底看高耸在上,还真是会难倒小股的土匪强盗,我小时侯墙还在。

    姥爷家是就背着这围子墙,南面再打上三面的土墙,拢了个好大的院子,种了三颗大树,东南角上是一颗枣,堂屋前是一颗家槐,西南角低矮的院门口,种了棵高大的小叶杨。院子的右边是个闲园,里头是一片沙果和杏林。

    义学庄里祖辈以来三个家族,杨家,王家,和张家。张家有楼,王家有街,杨家有义学,方圆几十里地,都知道。后王家和张家是邻居,一条街上现在还有王家大门的巨大的石门枕,不过大门不知道哪里去了。张家也有张家的石门枕,大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后王家一直不认前王家是本家。家谱上也续不上。前王家里老少爷们儿都当了官儿之后,舅舅们更不把他们看在眼里,见面打了招呼,我那有些自以为是的大舅,背后还哼一声,满是不屑。他们和咱不是一家人,姥爷们说。他们家里本姓汪,是后王家的仆人,跟着后王家的二少爷到这里来管自家的土地,收租子。后来改姓了王,随了王家的辈份。毕竟一是主家,一是仆家,主家的后代们,竟然也要见了他们叫叔叫爷爷,心中当然不是那么的乐意,觉得他们是高攀。

    后王家人烟兴旺,一共土地分了,越分越少,也有不争气的子孙把地卖了的,都变成了一般的农户家了,一直到我小时候,我舅舅他们还不乐意搭理这前王家的人。一直就是前王、后王这样,在心里分得清楚。

    姥爷、姥娘、舅舅和姨妈们、不搭理前王家,是因为他们“坏”。我没觉得他们有多坏,他们家的孩子也不坏,见了来走亲戚的小孩也不欺负,远远地看,怯生生的样子。前王家里的“姥爷”们,见了我和我姐姐,满脸的笑,嘴里也是乖儿来,小儿来的叫来着,比我那些不笑的舅舅好多了。前王家的舅舅们,还喜欢说笑,说我姐姐是瓦岗寨老大王家的闺女,气的她撅着小辫子,不理他们,闭口不叫他们舅,不叫他们姥爷,这些按礼应该给长辈的称呼。

    前王家在好早的年间,阖家去了郑州做生意。不知道做啥生意。传来的,说家里男人也有被官府抓了去的,也有家里大胆的媳妇们,在头发里裹着啥东西过卡子,一头长发裹下的物件,就够买一处二进的院子的,靠着月月年年累积,在郑州那边的乡下置了地,当了财主,发了财的。

    可不知道为啥的,后来陆陆续续回了老家,修葺了旧园老屋,换好朽了的椽子,补上裂了的瓦,盘好了塌角的锅台,扫清了积灰的炕洞子,铲了满园的荒草,没买多少地,也没雇什么人,男人牵起来牛,抗起来耙,女人推起来碾盘,磨起来谷子,过起来庄稼人的日子了。

    后王家里可不缺钱花。分明的常年在外的生意精,姥爷那一辈的男人们,个个都是会说话的嘴,会谋事的心,会生风的腿,捧着人说话,迎着脸色办事,前后的照应,口才都是一等的好,腰身是一等的随活,眼神也是一等的好使唤,个个受了上级的重用。反倒落的,这义学庄上,那些口中不说自己仁义,也不露别人短的人们,都成了生产队里的群众,继续扛耙拿锄。

    老百姓们都好,上面说叫种菜,就去菜地,说让种棉花,就去棉花地。说不能养鸡鸭,就把自己家里的鸡鸭交给大队里去。那些姥爷们,会打烧饼的,烧饼炉子丢在了一旁,会染布的,打碎了染缸。留下来的,是会编柳条筐的,继续编挖河的筐,拾粪的粪箕子,旋豆子的簸箕;会打铁的,继续打刨冻土的镐,翻地的大镢,耕地的犁子。当木匠的,都去了城里,去家具厂里当了工人,就像我本家的那些爷爷们。

    2018.1.21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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