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吼

 

挂甲屯里有三排屋，相传往昔曾在院子里住的是不再横刀立马而是挂甲归田的彭德怀大将军，现院子里的槐树已经高不可攀了，而这屋再也没有大将军；许多月，我便寓在这屋里看电子书。

客中少有人来，电子书里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春夏之夜，猫儿多了，便在屋舍瓦间不断乱串，偶而嘶叫如同婴儿哭泣一般，叫人难受。

那日偶尔来谈的是一个老朋友罗黑儿，将手提的大背包放在破桌上，脱下外套，对面坐下了，因为怕猫，似乎心房还在怦怦的跳动。

    “你读了这些有什么用？”这一夜，他翻着我那电脑里的书本，发了研究的质问了。

    “没有什么用。”

    “那么，你读他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意思。”

    “我想，你可以做点文章……”

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们正在帮他们导师X君办《21评论》网站，然而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我想，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说：

    “假如一个网站，是绝无代理而万难浏览的，里面有许多上网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无聊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没有代理翻墙就不上网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防火墙的希望。”

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于是我终于答应他也做文章了，这便是最初的一篇《争个人的聚会，便是争国家的议会》，路子是仿着X君的，名字署的也是X君。从此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每写些新闻模样的文章，以敷衍朋友们的短信，积久了就有了数余篇。

在我自己，本以为现在是已经并非一个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但或者也还未能忘怀于当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罢，所以有时候仍不免吼吼几声，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翻墙上网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至于我的吼声是勇猛或是悲哀，是可憎或是可笑，那倒是不暇顾及的这样说来。我的文章和艺术的距离之远，其实可想而知，然而到今日还能蒙着新闻的名，甚而至于且有成集的机会，无论如何总不能不说是一件侥幸的事，但侥幸虽使我不安于心，而悬揣人间暂时还有读者，则究竟也仍然是高兴的。

所以我竟将我的文章结集起来，而且付印了，又因为上面所说的缘由，便称之为《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