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洛丽塔》时看到这么一段描写:
那是一个吵吵嚷嚷,充满仇恨的场面。我捏住它尽是骨节的手腕,她不停地把手腕扭来扭去,偷偷地想找到我的弱点,好在一个有力的时刻猛地挣脱出去,但我紧紧地抓住他,事实上弄得她很痛;我希望我的心会为此而腐烂。有一两次,她那么使劲地猛抽她的胳膊,我真怕她的手腕会给拉折;她自始至终用那两只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睛紧盯着我,心里憋着的怒火和热泪在眼睛里挣扎……
突然想起有一次在姐姐家,那个叫我二老姨的小姑娘蛮横无理地朝姐姐和姐夫大喊大叫,随后又是斜眼瞅他们,又是噘嘴扭身子,说什么都不去好好做作业,最后竟然跑进卧室关住门在里面吼:我妈妈从来都不逼着我写作业!我在旁边一直冷眼观察,竭力忍着想要教训她的冲动。后来见她不但毫不收敛,而且越来越不成样子,当惯老师的我实在忍无可忍,趁她大摇大摆无法无天走出卧室的时候,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声称再这样不听话不知好歹不做作业就给她老师打电话,要不就狠狠地挨一顿揍——我们,一个快要退休的二老姨教师,一个孙子辈的四年级小学生,展开了一场激烈持久的大战……
就是像上面这样的……
我一直不想提起这件事,但是又不由自主地想写一写,它从我的笔下浪涛一般冒出来。之所以不想提,是因为那次经历让我感到有一种奇怪的尴尬之感,挫败中混杂着羞愧。我当时紧紧地抓住她光滑细弱的多骨节的手腕,牢牢地控制着她不许再逃回那坚不可摧易守难攻的的藏身之地。她拼命把身体和胳膊地扭来扭去,狡黠地寻找着我可能松懈的某个空档,好挣脱出去跑进卧室摔门躲开。有一会儿,她使劲儿地往外抽她的胳膊,就像上面那段话中所说,让我担心几乎要折断了。于是我松了手,用身体挡住她要逃跑的路,一边大声训斥,和她讲各种道理,诸如“大人要业绩,小孩子就得要成绩”,“你作为一个小孩子,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爷爷奶奶辛辛苦苦天天照顾你,你应该感激,懂事,知道什么对什么不对”等等,我把能想到的都一股脑儿地往外倒。但是她就像孙猴子一样,刀枪不入,水火不怕的,两片薄嘴唇也在不停地分开合住、抖动撞击,那顾左右而言他的小话就像机关枪里连发的子弹一样,不按规矩地唰唰唰冒出来,燃起一阵阵无名之火,烧得我脸热心跳,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把她打碎之后填些新鲜血液和思想再重新组合。她不停地喊着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在学校哪个同学说什么,爸爸妈妈离婚她多么痛苦,妈妈说“不用学习,以后嫁个有钱的男人”就好了等等混账话,内容巧妙地绕着主要问题——学习做作业的边缘跑,就是不针对现实的目前的事情正面发表意见。
整整一个小时或者更多,两个?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即便当时也算不清,只记得姐姐姐夫开始的时候远远地看着我们,后来姐姐实在忍不住,也不知道是心疼谁,走过来轻轻拽我的胳膊,那意思是不让我管。可我正在兴头上满脑子想的是“看看谁是老子,谁是小子,还反了你了!”后来急中生智,我拿出手机,佯装着给人打电话,一边还念叨,我是老师,所有小学的老师我都认识,我给你们老师打电话,她要是说可以不做你就不做,你明天到学校跟她交代。这一招稍微起了点作用,她马上声音低下来,语气明显服软了。她用手抹一把脸,不知是擦汗水还是泪水,甩甩头,把额前凌乱的几根长发甩到后面,说,谁说不做了?你让我去卧室拿书呀!我一听她似有醒悟,就让开路跟着她往卧室走,不小心拿手机的手垂下来,手机屏幕上刚刚搜出来的一个名字被她看到,她立刻又满血复活,轻蔑地说,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们老师,那个名字就不是,头像也不对!然后继续无休无止地跟我扯皮……
当然,我是不肯服输的,况且这是有关正义是否能压倒邪恶的战争,以我的年龄身体各方面的强势,她最后终于勉勉强强拿出书,吭吭吃吃读了一遍课文。我却再也不想管下去,思想上心理上身体上都精疲力竭地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她家。
路上,我给大女儿发微信:不要给小大(姐姐的孩子,这个小姑娘的爸爸)介绍月儿(孩子的一个高中同学,我们正在撮合她和离婚带孩子的姐姐家孩子),那么好的姑娘,来到这么个带着孩子的二婚家,这个小姑娘还如此难管,要委屈人家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