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武汉《长江日报》刊了一篇文章,借“山川异域”,为“武汉加油”正名,议论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残忍的。”
不管别人是怎么讲的,我觉得这篇文章给人最大的困惑在于它试图把本属于我们自己的文化,以及源于我们的文化,分出个高等、低等,分出顺序、优先级来。
把自己的文化分等级,史有前例。两千多年前,在儒家与法家之间,就发生过一次先王、新王之争,先王一词代表之前的文化;后王一词代表新的文化。法家提倡尊后王,以先王不如后王之名贬低先前的文化,建秦朝,烧书籍,杀儒生。这可不止是王权政治,更是人性善、恶之争。如果你相信儒家尊先王,那么自然就相信人性是善的;同样,相信人性是善的,就自然会尊先王,因为自先王以来的人性都是善的,都要传承。如果听法家尊后王,必然相信人性是恶的;同样,相信人性是恶的,就会尊后王,贬低前人,因为只有贬低之前的文化,才能显出现在是善的,以前都是恶的,昔不如今。这场人性之争的结果是以儒家取得胜利,法家失败告终了。所以才会有后世孩子们读书时,开篇第一句的“人之初,性本善”,尊先王(尊重先前的文化)与行良善是一体两面,这是孔子当初提出尊先王主张就已设计好的。
歌德说:“任何人的天赋都有价值并应该可以加以发挥,有些人仅仅鼓励美的东西,有些人人仅仅鼓励实用的东西,形成一个国家就可以把他们结合起来。”的确,在这个社会,只要愿意,人人都有足够的创造力。但多数人创造出的东西仅有能力供少数人用,或短暂之用,比如口罩、防护服这类东西,等到时疫结束,其价值自然会降低很多。但有些东西,仅有少数人能创造,却是供所有人用的,这就是文化之美。
这被人人需要的文化之美,其本质是爱与仁慈,而非荣耀与责任,尤其是中国文化。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不同于世界上其他任何文化,流行文化更是与之南辕北辙。《诗经》里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当我离开你时,那一路都是杨柳依依;现在我又来陪伴你时,满眼都是雨雪霏霏的景象。重逢中不免悲伤,离别又著有快乐,中国的古人就是依靠独特的内敛与反思,借助这内在张力里的爱与仁慈,渡过历史上的重重厄难的,这又岂是一句武汉加油所能替代的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