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抬头望见家中厅堂正面墙上悬挂的那副“天地国亲师位”匾,就莫名的肃然起来。
也只是瞟一眼而已。
这么多年,它还是它,我却成了一名教师。
直到有一天,我聆听到了一位大师的阐释。
他说,天地国亲师位,应该这样去理解:天不顶天,地不离土,国要封口,亲不闭目,师没别意,位不离人。
心中蓦地又升腾起那种久违的肃然来。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一年级的班主任姓刘(怎么突然忘记了她的名呢,一直记着的呀,莫名有些惶恐......),记忆中的她满头白发,从早到晚,总是笑盈盈的,藏都藏不住。我最爱她的眼睛,清澈的像一泓秋水,笑起来像极了那弯弯的月牙儿。那会儿,从家门口到学校估摸着有4里路左右。我总是天蒙蒙亮就爬起来,催促着妈妈做饭,扒拉两口,就背着妈妈缝制的蓝布书包,小跑颠颠地赶往学校。刘老师每次都没有我们早,我和小朋友们一起挤在门口,男孩子时不时来来回回跑几趟,看刘老师来了没有。我始终都一动不动,死死的站在门口,小手不停的拉着门上那把小小的锁。“刘老师来了!刘老师来了!”不知谁大叫一声,我下意识的挪出半个身子,给刘老师开锁腾个地儿。刘老师拎着一个布包,笑意荡漾的走来了,眉梢高挑:“哇,这么早就来了?冻着了吧?”刘老师会挨个摸一下我们的头,我梳着辫子,刘老师会顺势往下捋一捋,好舒服哟!我们一个个前拥后簇着刘老师:“刘老师!刘老师!”,刘老师一边“呃呃呃”的应着,一边手麻利的开着锁。我在最里面,被小朋友挤得贴到了刘老师身上,刘老师身上散发一缕淡淡的清香。
我应该是刘老师的“得意门生”。刘老师教我们语文,课堂上,我永远是第一个写完作业的。每次刘老师都让我到讲台上去看她改我的作业,她一边改着,一边说:“小朋友,加油哟!琴琴同学写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我要给她画一条游来游去的鱼哟!”这时,我一定会踮着脚看看画的是多大的鱼,那时,我总是想,如果画的是大鱼,那表示我的作业就特别好;如果画的是小鱼,那表示我的作业肯定还不好。然后,刘老师将我的作业本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让小朋友都看一遍,小朋友都朝我投来羡慕的眼神。我是怎么走回我的座位的,我记不清楚了,但我知道我一定会装模作样的再去刘老师讲台前,坐在刘老师位置上,拿起老师的小刀哗哗地削一次铅笔。这个时候,刘老师总是会走到小朋友旁边教他们写字。
一年级的时候,我总是掰着指头盼着星期五下午的故事课,课表上本来是“班会课”,但刘老师总是给我们讲故事。每次,她总是从那个布包里掏出那本厚厚的,书页都皱巴巴的大书来。讲《田螺姑娘》,讲《三把斧头》,讲《小红帽》,还有一个叫不出名字,讲的是一个姑娘每天淘米的时候总是把大把大把的米倒在水池里,一位仙女每次都帮她攒起来,晒干,装好,后来姑娘家变穷了,一家人饿的肚子咕咕叫。这时,仙女出现了,把一袋子晒干的米送给她们家,告诉姑娘再也不要浪费粮食,就这样救了她们一家。还有好多好多的故事。。。。。。直到现在,我每次在家里淘米,不小心把米弄到水池里,都莫名有些紧张,好像做了多大的错事。讲故事的时候,刘老师总是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把书放在稍远的位置,用方言给我们讲,她仿佛天生就会讲故事,讲一会儿,会停一会儿,让我们猜猜接下来会怎么样?有时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声音轻轻的,吓得教室里的小朋友都缩着头,而我总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刘老师,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错过任何一个发言的机会。
有一天,一件窘迫的事发生了。那节课,是语文课。窗外,艳阳高照。我下课的时候光顾着和小朋友玩,忘记了上厕所。上着上着,特别想去小便。我不停的挪动着身子。刘老师在讲台前讲得眉飞色舞,我正想举手,突然脑子里蹦出来刘老师前几天说过的一句话:“有些小朋友不听话,下课玩,上课上厕所,这是不对的!以后不许这样!”我要做听话的孩子,我不能举手去上厕所!我暗暗说着自己,举手的念头一下子没了。可是,慢慢的,怎么也憋不住了,我多么盼望下课铃奇迹般的响起来。可是,时间仿佛和我作对似的,老长老长了。我下意识的夹紧双腿,双手趴在桌子上。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椅子下一滩水。那个可恶的小东同学大声嚷着:“刘老师,刘老师,琴琴尿尿了!”我把脸深深的埋下来,但立马就昂起头:“我没有!”刘老师不动声色的走了过来,看了看地下。“是下雨了!”我大声狡辩着。“是吗?”刘老师配合的看看天花板。小朋友都跟着刘老师看天花板。平时外面一下雨,教室里有某个地方就会滴答滴答。小东同学 特别讨厌:“外面出太阳呢!琴琴尿尿了!”他还一边用手扇动着。刘老师轻轻的说:“好像是下雨了哟!来,我们一起来朗读课文。预备起......”刘老师示意我起来,让我跟在她后面进了她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就在教室里)然后,她把门反锁,帮我换了一条裤子,那裤子什么颜色我忘了,反正还挺合身。第二天,妈妈把我送到学校,顺便把洗好的裤子带来了。刘老师和妈妈耳语了好一阵,我隐隐约约听见:“琴琴学习很棒......你别骂她......她是好孩子......”
后来,我就上初小了。
我离开了刘老师。
成家后,有一天意外的看见了刘老师,她一下子就认出了我。时间仿佛定格了,这么多年,刘老师怎么还一点都没变?身材还是那么苗条,面容还是么姣好。我惊喜的握着她的手,她笑盈盈的夸着我:“你好棒!当老师了!”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那白发,竟如此刺眼。
我和刘老师聊了很久。
她爽朗的笑着:“不记得了,真不记得了!”
后来,就没了刘老师的消息。
窗外,冬雨悄没声息。
生命中,总有些人走了又会回。
此刻,我想我是想您了,刘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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