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尚勇和红薇自小是邻居,红薇清楚记得尚勇喜欢拿两根小竹竿,额头上绑着一块藏青色的条纹布。
尚勇说电视里的英雄就是这样,说完就举着竹竿乱比划,嘴里还喊着“冲啊……”
回声响亮,看到的人都咯咯笑着。
当时尚勇跟着他妈妈在镇上生活,只要回村就会找红薇,不过尚勇经常被喊着去写字,红薇只好立在旁边看。
尚勇妈妈常对红薇说的一句话就是早点回去吧,尚勇要学习呢。
尚勇在他妈妈的倾力培养下,从小就是学霸。
而红薇的爸妈经常为了柴米油盐而争吵,经常上演她妈离家出走,她爸过两天去接的戏码。
红薇常常瑟瑟发抖地看着怒气冲冲的父母,听着父母恶语相向,她想得最多的事就是早点离开这个家。
02
红薇妈妈离家出走最久的一次有半年,她爸急着到处找,就没空管红薇了。
那次是旧年跨着新年,红薇看着别人家都是喜气洋洋地准备着年货,闻着别家屋里飘出的鱼香肉香,她既馋又伤心。
直到一次,她学着生火做饭,不小心把屋子烧着了,村里人都赶来救火,才免于一场火灾。
火灭了,村里人都走了,只留下红薇一人孤零零地在那。
尚勇回过头,拉着红薇往家走,为红薇盛了一碗饭,还给夹了几块红烧肉。
红薇捧着饭碗,看着尚勇妈妈嫌恶的眼神,硬是无法下咽。直到尚勇用小小的身躯挡住正在干活的妈妈,红薇才慢慢咀嚼下咽。
尚勇此后就偷偷拿家里的饭菜给红薇送去,有次他还让红薇住到他家,因为红薇的爸爸有两天没到家了。
红薇住到除夕前一天才回家,他爸爸嘴里骂着娘,没好气地来领红薇,一路骂着她妈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尚勇妈妈拉过他说,你看看她爸爸,居然连声谢谢都不说,这叫什么人,我们照顾了她女儿那么多天,他只知道说自己多倒霉……
03
红薇妈妈悄悄回来了,那时节天地清明,万物向阳。
红薇觉得妈妈瘦了许多,但精神不错,她妈妈没多说话,只告诉她一定要好好读书,等她有能力了,一定来接她。
说着抱了抱她,贴着她的耳朵,一只手塞了些钱给她,让她别和爸爸说这件事,钱不要乱花。
红薇麻木地看着妈妈离开,其实她早已不指望这个家了。她也很想离开这个家,所以觉得妈妈离开没什么错。
当时红薇才10岁,对于饱受家庭纷争的她来说,亲情早已冷漠,父母的离开已不能让她有多伤心了。
只是那年夏天,她得知尚勇离开小镇,去县城读书时,她真的哭了,泪水像珠子那样急滚而下。此后想起,虽无眼泪,但总是伤心不已。
04
红薇越发孤独,越发孤僻。
她的爸爸停止寻找她妈妈,不再喝得烂醉如泥,愿意去打临工,虽然工资只能勉强度日,但家里总算安静了。
夜深人静时,红薇常常想到尚勇,回忆尚勇偷偷塞给她的馒头,课间给她的文具用品,想着尚勇拉着她的手领她回去的场景。
一幕幕的过去在她脑海里轮番播放,越来越清晰。
“尚勇现在在哪里呢?”红薇低声发问,但没人能回答她。
她知道他去了县城……他应该能上最好的高中吧!最好的高中……她嘴里默念了3遍,突然灵光一现,她觉得如果她能上最好的高中,那是不是就能遇见尚勇了呢?
她怀着这样的念想,真的很努力地读书。再次遇见他,成了红薇努力向上的理由。
05
在红薇初一下学期时,她妈妈终于回家了。
她妈妈想把她带到南方读书,并要和她爸爸正式结束婚姻关系。
红薇不同意,她劝妈妈既然回来了,就跟爸爸好好过吧。其实红薇是害怕跟妈妈走后,就错过了和尚勇在最好高中见面的机会。
她爸爸以为是孩子舍不得他,所以很感动,但他劝红薇还是跟妈妈去南方吧,在那里上个好学校……将来记得回家看看就行。
她第一次觉得父母是完全在为她考虑,但他们却是真的要离婚了。
虽然她一直觉得父母分开,对他们都好,但看到他们真的签署了离婚协议,还是无法不难过。
因为这两个人都在慢慢变好,爸爸已不是那个空有皮囊整天无所事事的混混了;妈妈也不是那个只知道哭泣埋怨,只知道逃避的弱女子了。
她告别了爸爸,告别了那个和尚勇有着共同回忆的小村子,和妈妈踏上了去南方大城市的列车。
06
她妈妈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在食品厂的流水线上工作,环境虽好,但每天都得实打实地工作12个小时。
红薇一直认为妈妈应该再婚了,可真的没有。
原来她妈妈离开家后,就来这打工了,管人事的大姐看她手脚麻利,从来都不嘴碎,所以在分配宿舍、分发后勤物资时都照顾着。
红薇妈妈一直想把她接过来读书,但一直犹豫,当她知道那个大姐的儿子是一所中学的校长时,她就向她说出了这个请求,那大姐热心地帮忙了。
红薇就在那个南方城市的一所不错的中学上了初二,她是自卑的,班里同学的条件都比她好,虽没有欺负或为难她,但总觉得和她们格格不入,很难融入到这个班集体。
红薇在这个班级摆脱小透明的状态是在期末考试后,她一下子冲到了前五名,班主任很隆重地表扬了她。
她实实在在刷了一波存在感,渐渐不再胆怯和自卑。
初三毕业后,她考上了很好的高中,那个暑假,她回去看了父亲,顺便打听尚勇的事。
她爸爸很高兴,觉得女儿出息了不会忘了他,当她一再问起尚勇,爸爸有些莫名其妙,只回答他们搬走好多年了吧,没有回来过。
红薇很失落,理性告诉她有可能真的不会再见到尚勇了,她只有默默想念。
07
红薇大学去了北方,她无数次想过和尚勇重逢的场景,可终究是美梦一场。
她也想用谈恋爱来忘掉尚勇,她用理智劝过自己,人的情感寄托不能是一场梦。
可越遏制自己想,就越是思念如常。她觉得自己一定要见到尚勇,或是得到他的消息,她才能释怀。
红薇带着这份深不见底的感情一股脑地投入学习,她阻止了自己疯狂的想念,还得到了数目颇丰的奖学金。
只是公务员国考她遭遇了滑铁卢,省考也一再受挫,所以她只得放弃。
好在她大学还考了一张教师资格证书,所以她就马不停蹄地转战教编考试。
就是那次教编考试结束后,她走出考场,觉得眼前之人的轮廓像极了尚勇。
她直接走到了他面前,不顾任何尴尬,期待着问,嗨,你是叫尚勇吗?
那人点点头,望望她,根本想不出她是谁。
毕竟她现在与当年那个寒酸瘦弱的女孩相差甚远,她有168的身高了,好似一棵秀美的小白杨。
红薇很激动地上前解释,我是红薇啊,你还记得吧!
尚勇眼里滑过惊喜,笑着说真是你啊,你来这里找工作了。
“是啊,是啊,你怎么会在这里……”红薇想进一步知道尚勇的近况时,尚勇马上打断她,指着前面走来的女孩说,这是我女朋友,我就是陪她来考试的。
说完就告诉她,以后有机会再聊,现在有事要先走了。
红薇想着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以后怎么再聊?
08
一个星期后,红薇遇到了陪着女朋友来面试的尚勇,这次他们交换了微信,还知道了尚勇就在这座城市读研,他女朋友是本地人。
他女朋友挺时尚,有大城市出来的那种优越感,红薇并没有完全失落,她反而觉得尚勇值得这样好的女孩。
红薇几次都想联系尚勇,几次把字都打出来了,可最后都删掉了,她觉得这个她想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没有长大后的共同回忆。
何况他有女朋友了,何必去打扰人家呢?那些他曾经对我好的场景就珍藏在回忆中吧!红薇捋顺头发,很温柔地想着。
红薇最后考编上岸,她被分到了一所初中教数学,那个暑假就是频繁的上岗培训。
红薇见到尚勇几次,都是他来接女朋友,打过招呼就各自走了。
09
红薇本想着这段感情怎么着都得放下了,再深陷进去也没有回应了。
可是红薇居然和尚勇女朋友被分到了同一所学校任教,这以后不会完全见不到啊。
这缘分啊真是捉弄人。
往后真有一次让她再遇到了尚勇。只是那次校门口围了好多人,红薇听到一个女人大喊着,说了分手,你还来干嘛?
那声音是尚勇女朋友的。我往前挤了挤,看清了尚勇的眼镜有点歪,眼眸很黑,好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第一次看到他伤心的样子,真的很不忍,红薇悄悄退出了人群,相信尚勇没发现她。
红薇这下真放不下尚勇了,她想着要好好关心他,可怎么做到不留痕迹呢?
10
红薇给尚勇发了一条消息,邀请他来家吃饭,她解释是她妈妈知道了他在这里读书,好好答谢他曾经的帮助。
尚勇拎着礼物去了,三个人围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有说有笑地叙旧着。
红薇借着妈妈的名义常去看尚勇,经常给他送点家乡饭菜。
寒假来临之际,尚勇约红薇出来吃火锅,红薇想着他一定被触动了吧。
红薇猜着尚勇会对她说些什么呢,“这次寒假你回去看你父亲吗?”没想到尚勇第一句居然是问这个。
红薇忙摇头,解释着寒假有些工作得继续,还有几个培训呢。
红薇很想听到尚勇说留下来陪她,可尚勇说我会回家,顺便去看看你父亲吧,开车两个多小时就到老家了,你有东西要带的话,这几天就准备吧!
红薇很缓慢地说了两个字好的,碗里多了两块尚勇为她夹的牛肉串。
“你早就知道我分手了吧。”尚勇喝了一口汤继续说着,“她是本地土著,家里因为拆迁而变成暴发户了,我们在北京读书时相遇,她当时说喜欢我热情心善,头脑灵活,后来就边准备考研,边和她谈恋爱。”尚勇眼里还是有一瞬的幸福。
“我猜……她想回到家乡,所以你就报考了这里的研究生,没想到她上岸后,你就被分手了。”
“你说对了,但后来我冷静想了想,她早晚会和我分手,结婚了也会离婚……与其说她自私,还不如说我不愿认清现实,我算是个学霸,但学霸如果不能提供房子票子车子,她就没安全感。”
红薇的脸因为雾气而渐渐潮红,她低声说要不我陪你在这一起奋斗。
声音很低,尚勇给红薇倒了点橙汁,“有些话就得说清,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伤心,早点结束一段错误的情感,早点远离了一个不适合的人,我觉得很幸运……但其实我们两个也不合适。”
红薇想打断他,可尚勇继续提点,“因为我曾经对你好而成了你心里的一束光,可我们真正彼此了解吗,我们真是彼此未来的那个人吗,我们不敢肯定,我不想再拿着时光去试错……我们从小地方到扎根到大城市……以后就是兄妹吧,这样的关系只要真心就好,保持距离,一直保鲜。”
11
尚勇此后确实把红薇当成了妹妹,电话里都称她为红妹。
尚勇不会给她添麻烦,但红薇有事了,还是常常想到找尚勇。
红薇妈妈胃病去医院,都是尚勇接送的。她自己重感冒挂水,尚勇过来陪她,还投喂给她吃夜宵。红薇和妈妈搬家,尚勇知道了就去帮忙。
红薇想着他们到底哪里不合适,明明对她是用心至极。
但是尚勇还为红薇介绍了男朋友,红薇只能相信尚勇对她没意思。
尚勇笑着说,这人叫李海刚,在医院工作,他爸妈做了点小生意,就定居这儿了,人品过关,你们是不是匹配,就看你们的了。
在尚勇的陪同下,红薇去见了这人,居然比尚勇高多了,长得也周正,就是不如尚勇幽默健谈。
红薇就和李海刚交往了,两人都很忙,见面约会的时间不多,但李海刚有了事总是会问红薇。
比如问电脑买哪个牌子,窗帘哪个颜色好看,卫生间的瓷砖可爱点,行吗……
诸如此类,都是一些生活上的小事,红薇被李海刚问得终究烦了,前几次还能礼貌地出主意,但最后都有点不想理了。
她很想打个电话过去,让他别烦了,她忙着呢,可手刚一举起,脑子里不禁发问,为什么尚勇从来不用私事来烦她?
这一刹那,红薇似乎全明白了,尚勇是不愿把自己的生活和她分享,但李海刚是让她不知不觉已参与到他的生活中。
12
红薇和李海刚恋爱两年后结婚了,尚勇是作为女方家属出席婚礼的。
婚后,红薇有些事还是找尚勇帮忙,尚勇只要能做到的,就没有拒绝。
在红薇和李海刚的儿子周岁宴后,尚勇来找他们,其实是来告别,他要到深圳去了,那里发展机遇好,年薪也涨了不少。
在离别的机场,红薇不舍,有点伤心。尚勇说你们还是祝福找到合适的人吧,或者祝福我研发有惊喜也不错哦!
红薇目送着这个亲人远去,这个哥哥真的是为她的幸福而出现的。
她过得好的时候,他总是得体地退场。
此生有福获此恩情,但总是无法报答,红薇只希望他能所想皆成。
这一年芳华在认真记录着每一个故事,虽然断断续续,但总算坚持下来了。任何华丽的语言都无法准确表达我对文字和故事的热爱,唯有一句感谢却是我真切的心声!
感恩大家对芳华文字的支持,鼓励和批评,我都喜欢。愿日子如熹光,温暖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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