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每年的3-5月是T国的大雨季，虽说都是大雨季可每个月的雨性格却是不同。3月的雨像是特别乖巧讨人爱的小姑娘，她大多时候在晚上或者凌晨到来，一场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叫人整天都心情舒畅；4月的雨像个淘气的毛孩子，叫人琢磨不透，大多数时候他会在白天大摇大摆地来，而且一来就赖着不走，一会是倾盆大雨，一会是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停一会又下一会，不休不止，让人好不烦躁。

原本我们公司在乡下，考虑到雨季来临，很多路上会积水，会严重影响出行影响工作，所以赶在雨季前搬到到了D市的最热闹的市场区。虽说D市是T国的经济政治中心，但我也没对市场区的“繁荣”抱太大的希望。市场区充斥着三四层的楼房，出人意料地这里竟也有许多高楼，还有很多高楼处于待建的状态。

我们在靠近市场区主路二十多米处租了办公室。办公室位于一幢老旧的四层楼的一楼，办公室只有三十几平方米，我们愣是用这有限的空间倒腾出里间一个六人的公用办公室和外面一个小会议室。紧挨着我们公司的是M公司，M公司是一家当地的销售公司，他们有很多的业务员。

在M公司众多的业务员中Mussa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他皮肤棕黑，长得瘦高瘦高，头特别小，经常带着一顶不合尺寸的穆斯林花帽，帽子几乎盖住耳朵，看起来特别搞笑。虽说是一米八几的个儿，但有种让人轻轻一推就会跌倒的感觉。他的眼神特别大而明亮有种异乎其它当地人的坚毅和诚恳。

搬到新地址快一个多月，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因为市场区大多数都是个体性质的批发商，所以上班时间都比较随意，每家店的上班时间会不太一样。譬如我们公司是8点上班，而隔壁的M公司却是九点上班，即便已经比我们晚了一个小时了，可到了九点半依然还有员工陆续地来，真正践行着“非洲时间”。可是Mussa与其它员工截然不同，我们每天七点四十到公司时，他已经等在M公司的门口。他端坐在台阶上，低着头，有时候会看看报纸，有时候会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而且手里拿着纸和笔，认真地书写，全然不顾周围发生了什么。印象中从我们搬过来的每一天皆是如此。

昨晚大雨光顾，到今天早上依然不肯走，而且越下越大，大有吞没整个城市的势头。举头望天，黑云压城，顿觉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和压力感，我索性就在门口张望四周。

这时有一个将近五十多岁的穆斯林老妇人被一个二十多岁穿着邋遢的年轻人撑着伞用轮椅推着经过，老妇人手里拿着一个缺了半块的瓷碗，碗上满是油渍。老妇人面上满是皱纹，黑色面纱遮住了她的半边脸，虽然撑着伞但她仍然被淋得很湿，拿着碗的手一直在微微地抖动。我赶紧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面值50的硬币（1000当地货币约等于3元人民币）小步跑到老妇人跟前，把硬币丢入小碗，转个身就径直回了公司。老妇人嘴里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懂也没去理会。小伙子推着老妇人往前走，经过M公司门口，本来乱成一团的M公司会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只见Mussa快跑到老妇人面前，从他口袋里掏出钱，钱卷作一团，他慢慢地把钱舒展开，因为钱不多所以我能清楚地看到只有三张1000 的纸币，他慎重地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放到妇人的碗里，然后抱住老妇人的手和她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拖着沉重地脚步回了办公室，期间足有两分多钟，身体自然是被大雨淋湿了。

小伙推着老妇人继续往前走，刚走出没几步，只见Mussa又跑了出来，把手里攥着1000纸币轻轻放入老妇人的碗里，又和老妇人低语了几句就转身跑回了公司。然后M公司又恢复了老妇人来之前地吵闹。

“小詹小詹，帮忙来一下”，听见小陈叫我，我就从门口回了里屋的办公室。

中午在餐厅吃饭时碰到了M公司的业务经理Rama，就随便聊了几句，我不知怎么地就问起了Mussa，Rama说Mussa是他见过最勤奋和出色的业务员，2月初刚来，3月份业绩水平差不多已经赶上老业务员，他补充说“现在可是雨季，是一年中生意最不好地时候呀”。

吃过午饭，发发呆，理理文件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因为负责关门的公司行政去税务局处理税务问题还没回来，所以我就坐到门口会议室等她。坐在会议室看书，不知不觉就天早就黑了，看看时间已经7点多了。

我抬头看看外面，突然看到M公司门口有个高高的黑影，我撑着伞跑出去看，原来是Mussa。眼见M公司大门紧闭，我赶紧招呼他进我们会议室。招呼他坐下，他却迟迟不肯，问他原因，他说自己身上湿了，不想把凳子坐湿，我安慰他说没关系，执意让他坐下。

简单地和他聊着家常，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这么晚还来公司，他解释说公司规定每天拜访完客户必须回公司，所以他需要回来。我继续追问现在已经是七点了呀，难道是路上很堵吗？他一直低着的头突然抬起来，眼睛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把车费给了上午见到的残疾老太太，所以我今天是走路的”。

听到这我这才回想起Rama和我说过，M公司每天会给业务员3000的交通费，而我早上看见Mussa兜里拿出的那三千正是他的交通费，而他却把两千给了那个老妇人。

在我们交谈的时候，行政回来了，Mussa起身告辞。

雨越下越来，远处的车灯一闪一闪划破了黑暗的夜空，那些倾盆而下的雨突然变得那么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