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斯在完成《蓝色的静物》后说:“画家必须努力表现被静物所唤起的激情。”他冲动、慷慨地把水果散落在图案丰富的桌布上,让活力充沛的苹果充满整个画面。
北原白秋的和歌也像色彩鲜明的油画,他到信州旅行时,作了一首和歌:“天幕之外/遥远的阿尔卑斯/是风,是四月的好光线/是新鲜的苹果/是旅行/是信浓!”他曾幻想有一个魔法器皿,只要将一颗芥籽放进容器里,就会看到一个苹果。在生命的尽头,他在注射强心剂之后,流着汗一口气吃了两片苹果,好像从前一样,“心情在苹果盒中跳舞”。不禁赞叹:“好吃!今天是我的新生之日!⋯⋯啊!真好!”说罢,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像油画里那个孤独的苹果,恒久地待在白墙和白桌布之间的空白里。
苹果还负载着幽微的思念。川上弘美的《老师的提包》里,一次莫名中断的恋情就像一段失手削断的苹果皮。“削到一半,苹果皮断了。泪水忽然夺眶而出,我呆住了。⋯⋯吃苹果的时候,我还在哭泣。在咀嚼苹果的‘喀哧、喀哧’的间隙里,响起了泪水‘啪嗒、啪嗒’滴到水池的不锈钢板上的声音。我站在水池前,边吃边哭,忙得不亦乐乎。”
易三说过,“思念就像削苹果皮。指尖一边转动苹果,一边流淌着往日的细节”。削断的皮,像磨损的故事褶边,接不回完整的一条。“不宜断。”他从指腕间的“削皮经”悟出“锥画沙”笔法的妙意:“刀锋斜切苹果,犹如笔尖斜入宣纸。边按边提,且顿且行,果皮相连不断,自成一体;点画牵丝相连,气势跌宕。使刀如笔,使的都是巧劲。”
用笔,用刀,用情,有时难免用力过猛,有时未免太过轻柔,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女友安静的人生旅途斑斓流丽,她一路西行,从三坊七巷到阿尔卑斯山。春天闲暇的日子里,她从家门前的小山坡骑车而下,经过开着白色和粉色花的苹果树,经过正在苹果树下割草的先生弗雷迪的身旁,一路舒心而去。
阿尔卑斯山的秋天正是采摘苹果的季节,他们俩用一根带小口袋的长杆子,往苹果上一拽,“噗”的一声,苹果就落入袋子里。摘一树苹果后,就可以做苹果派、苹果干、苹果酱了。弗雷迪示范做苹果派,是一个浪漫的周末夜的开端。他将黄油和细砂糖在锅里熬成金色,加入苹果丁、柠檬汁、盐、肉桂粉拌匀煮软,放到派皮上,又用面粉编出一个大格子圆罩覆在上面,再点缀几朵模具压出的小花镶边。放入烤箱一小时后,厨房里诱人的香气扑鼻,花篮般的橙黄苹果派出炉了。安静一边品味,一边说:“派皮酥酥的,内馅甜甜的,日子美美的。”她陶醉的神情是迷人之夜的片尾曲。
这人世间的苹果之魅可以永续,也可以追溯到古老的波斯传说。创世主把一枝玫瑰、一朵百合、一只鸽子、一条毒蛇、一点蜂蜜、一个苹果和一把黏土混在一起,装进一个瓶子里,这七种元素的混合物成为一个女人,她带着玫瑰的芬芳、百合的温润、鸽子的亲和、蜂蜜的甜美、苹果的平安和黏土的柔韧。创世主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了女人,还给了一条毒蛇⋯⋯
转自《三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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