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赶了多久,我才逃离同回忆中一般汹涌的大水。
逐渐理智下来,眼前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之前令我疯狂的身影,貌似也因为神志的恢复,而慢慢消散了。由于奔跑的疲惫,耳旁嘈杂的雨声也消停了许多。
查看四周,我突然发现是一片陌生的景色。身处的地方,完完全全脱离了平常乞讨的范围。逃出城市的灯红酒绿,我仿佛来到了一片世外之地。
周围的建筑参差交错,混杂着传统与现代的风格。既存留着农村的朴实无华,也彰显了城市与时俱进的。远远望去,不仅能瞧见泥土堆砌的房屋,还能发现鳞次栉比的砖瓦房。夹杂着狂风的奏鸣,野猫与家犬在暴雨中一唱一和。
停靠在桥头,我稍作休息。来自农村的气息,安抚了我躁动的情绪。耳边依然有台风在嚎叫,只不过气势相比之前减弱了许多。
呜呜。
突然,一声有气无力的哭声,从远处飘向了我的耳旁。我以为是劳累过度出现的幻听,我晃了晃头,想要振作下精神。
呜呜。
随着精神的恢复,无助的哀鸣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是更加清晰。根据发音的强弱,似乎音源就在我附近不远。
不断地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我告诫自己这个声音与之前的身影没有任何联系。一番安慰后,我才算是克服了心理障碍。
打定主意的我蹑足前行,一点一点地往前搜寻声音所在的位置。黎明尚早,我需要保存体力来度过风雨交加的夜晚。
对于年过半百的我来说,里程不长的石桥,更像是通往地府的孟婆桥。配上应景的疾风骤雨,每一步都如同迈往生命尽头,耗尽了我毕生气力。
轻手轻脚地走过石砖,呜咽的来源也显示出原来的面貌。然而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即使是历经生死的我,也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石桥上呜呼的声响,来自于一名正处花样年华的儿童。在桥的边缘,静静躺着一个身材娇的女孩。她上衣撕裂,露出坑坑洼洼的淤青。鲜血从她的背部弥漫开来,混杂着污浊的血水,一同奔赴向波涛汹涌的江河。
我吃惊地站住了。原来那个身影并非是我的幻想,确实是存在着这么一个少女。更令我觉得惊恐的是,女孩的面孔熟悉无比。她正是下午施舍给我最后钱币的女孩。
“阿森,救我!”
耳边十六年前的呼救,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痛不欲生的回忆,侵蚀掉我好不容易回复的理智。女孩白嫩的面孔与印象中女儿残存的样貌重叠。同样的苍白无力,同样的病骨支离。自己的无能与懦弱,又一次赤裸裸地呈现在家人面前。
“救,救我……”
女孩微乎其微的呼救,彻彻底底地刺激了失去理智的我。上前发了疯似地扑向瘫倒在地的女孩,我用脑中残存不多的急救知识,不顾章法地对女孩进行人工呼吸。疯狂地按压胸部,乞求奇迹的出现。
然而,仅仅只是参观过救援队的手法,浮于形式的急救手法根本无济于事。女孩依然是奄奄一息,无精打采地发出求助的哭声。
“别死好吗,别死……”
见到急救无用,我只能是虔诚地跪倒在女孩的身旁。将希望交托给神明,乞求他不将女孩的生命夺去。对于我这种大字不识的农村人,在紧要关头,神佛比科学更有说服力。
呜呜。
在死亡面前,一切的说辞都显得太过无力。神佛与科学,都不能阻挡女孩生命的死去。雨水依然流淌不止,犹如女孩不断流失的生命迹象。
“谢,谢谢……”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大限已到,女孩拼尽全力地拉着我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那之后,她手掌的温度消失了。随同狂风一起,象征生命的体温烟消云散。
“不,不!”
又一个生命,活生生地瘫倒在自己面前。十六年的时间,我还是一如既往。一模一样的怯弱,一模一样的无能为力。苟活于世的自己,存活下去的意义只剩下了浪费世界的资源。
经历暴雨的洗礼,整座石桥仿佛成为隆重举行的葬礼。降临到石板的水珠,将地面打造成厅堂光滑的地面。刺耳的海风卷过桥洞,回旋成哀婉的葬歌。撕心裂肺的我与撒手人寰的女孩,像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哒哒。
陷入自责的我,丝毫没有注意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一团消瘦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慢慢靠近我的背后。
“谁?”
直到冰冷的手掌触碰到背部,我才反应过来。然而为时已晚,一股莫名的推力从后面袭来。抱着女孩的我直接是向前倒去,倒向碧波滚滚的河流。
顺势转过身,我才依稀看到黑影的面目。根据身材,能够勉强辨认出是一个成年女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等到寒冷的河水淹没脸庞,我也没能再看清楚她的容貌。我生前最后看到的景象,只剩下了半空中的一抹残月。
就和当初离开家乡一样,残缺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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