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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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热，因为发烧感冒，不敢在空调房里久呆，热得发晕，每天眼巴巴地盼着下雨。昨天下午终于下了暴雨，昏天暗地的，同事齐齐开窗出去围观。在16楼，闻到倾泻的暴雨洗刷大地的沸腾的泥土味，好像俯身贴着大地。看天气预报，台风可能要经过厦门，人人乐之。

小时候在课本上学到，台风是一种气象灾害，不以为然。台风才不是一种气象灾害，台风是一种亲切的存在。记忆里，盼台风也有盼过年一般的喜悦。夏天持续的酷暑炙烤着大地，一场台风犹如一场大赦。台风带来降温降水，蔫巴巴的庄稼全靠它才活过来。几乎要烧起来的房子，也在风雨的洗礼后冷静下来，终于能在床上睡上好觉，再不用睡在滚烫的屋顶上。夏天有一阵农忙，遇上台风仿佛捡到便宜，冒着风雨赶紧去把活干完。又或者，连日在烈日下劳作，终于可以借口台风休息两天，大人小孩都松了一口气。

最令人高兴的是台风假。出于安全的考虑，每一次重量级台风的登陆，中小学都会放假。学校广播一通知放假，学生们欢天喜地地收拾书包穿过田地一路游玩逗乐地回家去。山雨欲来狂风大作，老师叮嘱学生不得在路上逗留必须尽快到家，学生多半也是不听的，调皮的要在路上逗留到正常的放学时间才会到家。

台风假由县教育局统一规定，而县教育局经常慢半拍，台风假如果是根据天气预报提前放假还算是安全考虑，因为慢半拍的缘故，经常是台风登陆中，风雨正肆虐学校通知放假，学生冒着风雨回家去，我经常怀疑这会比呆在学校里更安全。听说放台风假，家长们纷纷去学校接孩子，我父母从来没有去学校接过孩子，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没有带伞，走在路上有一种很狂野的感觉。后来我认识打雷下雨不敢一个人呆着的女孩，会觉得错过大自然疯狂一面也蛮可惜。因为慢半拍的缘故，也经常导致学生早上冒着雨到学校，才坐下，学校又通知放假，有的家长机灵一点，不让自己的孩子去学校，省得白跑一趟。不过我喜欢白跑的感觉，至今很怀念那种感觉，现在想来，不为了上课而去学校走一遭，大概是无所事事的感觉，而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是不可控因素导致的，是所有人都会原谅你的。

台风即使可亲，也是有强大的破坏力的。家家户户抓紧收拾家什，该加固的加固，该封闭的封闭，门窗要关起来，鸡鸭要圈进来，柴草要收进来，里里外外一片忙活。即使这样，台风过境后，也会是鬼子扫荡过似的一片狼藉。夜里经常听见一整扇窗被吹落啪的一声巨响，还有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家里的天窗也被风掀开过，听见风把它顶起又重重摔下的声音，母亲腾地爬起来。更多时候会听见风把树连根拔起的声音，又或者是电线杆轰然倒地的声音。

电线杆倒地，会带来全村的停电，需要有关部门抢修两三天。夜里没有电，便早早地吃晚饭，点着的蜡烛被漏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要一直小心地用手去捂着它，是我小时候最深刻的冬天记忆。在明灭将息的烛光里，黑夜映着温柔的光，人也特别温柔。台风走后，母亲就会上山去捡被风雨折断或拔起的树枝，晒干了当柴火。台风即使破坏了农作物，它的破坏力也是被原谅的，它带来柴火。带来雨水。带来假期。带来循规蹈矩之外的狂野。

白先勇在《花桥荣记》里写道： “讲句老实话，不是我卫护我们桂林人，我们桂林那个地方山明水秀，出的人物也到底不同些。……也难怪，我们那里，到处青的山，绿的水，人的眼睛也看亮了，皮肤也洗得细白了。几时见过台北这种地方？今年台风，明年地震，任你是个大美人胎子，也经不起这些风雨的折磨哪！”说的是台北，也令我莞尔。白先勇倘若是生长于台北，指不定要说：“不是我护卫我们台北人，我们还有台风假呢。”

也许过去的总是被淡化，想起来总觉得城市抗台风的能力还不如乡村，乡村只要不住危房，台风的乐趣总是多于破坏。这几年厦门的台风暴雨，印象里都是全城瘫痪的处境，“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批评了一轮又一轮，也不见改善。上班族没有台风假，唯一的“乐趣”是迟到大半天也不扣工资，人性化嘛。好容易在公司里聚齐了，少不得对“风雨交加，全城淹没”七嘴八舌，哪条路完全瘫痪，哪条街简直闹海，惊心动魄又带着出离的暗喜：早会也不用开了，加急的工作暂时也没人来催了，因为这微妙的掩护，台风雨的破坏力只要无关人命就轻易地被原谅了。

当然，风雨无阻也是有的。记得前年的暑假，台风暴雨，恰逢周末，窝在家里刷微博，看到一张游客图被本地各大官博转发：一群学生模样的游客穿着雨衣撑着伞在环岛路的海滩上久久站着，望着大海。我想象着，这群学生游客从内陆来，第一次看到海，风雨肆虐也不能阻挡，反而平添惊心动魄。那海，想必是记忆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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