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时候

我小时候，核桃是一颗颗卖的，五毛钱可以买十颗，记忆中我只买过一次。

我小时候，玩弹珠、跳皮筋、钉小刀，一下课我们就在操场上玩这些。

我小时候，住在奶奶家，看的是黑白电视机，遥控器由奶奶掌控，我极少看电视。

一、奶奶家

八岁到十五岁，我都被寄养在奶奶家。奶奶每天绷着脸，撅着嘴，很少和我讲话，从不对我笑。偌大的屋子里常常很安静，安静得没有人似的。

在奶奶家整整六年，我很少吃过零食，有一次，我看到厨柜上倒盖着一个洗菜筐，觉得很好奇，就移了凳子，爬上去看。

一打开，好开心，竟然有香蕉，我想拿一个，又怕，犹豫了很久，终于拿了一个，那么一大串香蕉，也许少了一个奶奶不会注意到。

从此以后，每天，我都会时不时地望向橱柜顶，可惜，再也没有出现过香蕉。

春天剥笋的季节，打开后门，是一片竹园，四五个平方大小，竹园里有一只有点破烂的畚斗，畚斗里是满满的荔枝壳、桂圆壳，满得撒在了周边的地上。

后门常年关闭，只有剥笋季节才会开——把笋壳放在竹园里，做肥料。那次奶奶叫我去倒笋壳，我才发现的。那么大一堆壳，没有一个是我剥开的。

爸爸妈妈在外打工，没有亲人去世他们从来不回来，整整六年，爸爸妈妈两个人加起来回来过三次，都是为了参加推不掉的丧礼。

每年的冬天，我都特别冷，穿着磨破鞋底的球鞋，洗着很厚的毛衣，搓不动，就用刷子刷，拧不动，就袖子一只只分开拧，正身一部分一部分拧。

拧完后挂在阳台上，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流，二十四小时后，用手轻轻一拧，毛衣下摆和袖口还能拧出水来。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外公外婆，你们怎么不来看我。”这些，我都没想过。我只是躲在被窝里哭，哭得睡着后，梦见妈妈给自己买了很多很多新衣服。

二、外婆家

外婆家离奶奶家走路十五分钟，七年时间里，我是去过外婆家的。

那是一个暑假，烧中饭的时候，外婆打开满满一抽屉的鸭蛋，“哈，有鸭蛋吃了”，我好开心，鸭蛋打一个坏一个，打了整整二十个，才有三个好的。

外婆家养了十只鸭子，夏天鸭蛋放不久——当时没有冰箱，也许我回去的时候，外婆会让我带上几个，也许我运气很好，带回去的都是可以吃的。我暗暗地想着。

“外婆再见，外婆再见”，中饭后，我挥着手说再见，却现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鸭蛋没有，五毛零花钱也没有。要是外婆能给我五毛零花钱，那该多好，我可以买十颗小核桃，一天吃一颗，慢慢地吃上十天！

三、自己家

终于，七年过去了。爸爸妈妈要回来了，我有些麻木，有些高兴——从此有人疼有人爱了。

“你眼睛瞎的，把茶杯倒翻了。”妈妈训斥着，我傻傻地看着桌子上，茶杯侧躺着，茶水流了小半桌子，万幸，茶杯没破。

“读那么多书，读到屁眼上去了，越读越笨，像个木头，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越长越丑，越来越像个十不全，早知道你会长成这样，就把你送人，和你两个妹妹一样送人。”

“我足足生了四个，才盼到儿子的。你爷爷跟你爸爸说，生不出儿子就离婚再娶。”

“你爸爸十年前脾气暴躁，有一次他的裤子粘了柴油，我没洗干净，他就突然甩过来几个巴掌，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牙齿还被打出了血。”

“被打了很多次后，我随手拿起门边的一根木棍，劈头盖脸地朝你爸爸打去，被他用手挡住了，后来，你爸再也没有打过我。”

……

在家里，说话就是吵架，吵架就是说话。随时有机关枪在扫射，我每天就像生活在战场上。

我的小时候，我的童年，只有一个苹果是甜的。那次，我去小伙伴家玩，她妈妈给了我一个苹果。那苹果红彤彤，拿在手上黏糊糊，咬在嘴里好甜。直到今天，我仍然一次次想起，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