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

    一个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决定下来了？

    她好无辜，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当x染色体和x染色体结合，就注定她此生的命运过于坎坷。本来生活是五颜六色的，有些人活成了灰色，有些人活成了黑色，最后是什么样，取决于你自己。

    对很多人来说我是一个爱听故事的人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但听故事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故事中人的心塞。认识她，我知道了自己的幸福，她是我想要保护和爱惜的人，我的朋友——晓华，黝黑的肤色，沉默的性格，然而她的身上却有一个沉重的故事让我用了好多年的时光和爱去理解。

一

    昨天晚上，在两室一厅的房间中，我和晓华久久不能入睡，我猜她可能太紧张了，明天就要作为人妻了，紧张在所难免吧。我很激动，这样一个好女孩儿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闭着眼睛，缓缓的说出我埋藏心中几年的话。

二

    你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我真的觉得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土的人，我记得是在刚刚来到大学寝室，我的爸妈在帮我铺床，你是我的下铺，我在想：这个女孩怎么一个人呀，黑黑的，感觉笨头笨脑的。这可能就是我的第一印象吧。

    送走了爸妈，我才发现，你收拾的好快好整齐，已经在安静的看书了。我决定先打破沉默：“嗨！看来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她们可能要明天才来了，你现在要出去吃晚饭吗？”我看出了你的犹豫，嬉皮笑脸、连拖带拽就把你拉出去了。

    “你想吃什么呀？”挽着你的胳膊，真像是一对好久不见的老友。“我们可以去吃面吗？”你憨厚地说。走走走，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吃的是中碗的肥肠面加了一个煎蛋，你点的是小份的牛肉面。那时候的我们吃的津津有味，第一次离开家到远方求学的我真的太激动了。

    “晓华，帮我拿一下桌子上那个发卡吧，帮我把桌子上的耳机递给我一下呗，谢谢晓华，爱你哦。”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我也越来越依赖你，你也越来越“纵容”我。

三

    过了军训的你，简直黑的发亮。大家都在订国庆节的票，回家，出去旅行。我问你放假要干什么，你欲言又止，“我，我找了一个在学校附近的兼职。”“啊！你每周都要去上班，怎么放假都不回家呀？你妈妈会想你哒。”“我没有妈妈！”那一次我闻到了空气中安静的味道，选择了不再追问。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下铺的你，总觉得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决定给你发QQ消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会注意的，希望你能原谅我，晓华姐姐。

“没事儿哒，这个又不怪你，我的妈妈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我想让你更了解我，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当然愿意，我想跟你成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们家有三个孩子，三个都是女孩儿，也许你想不到，在农村这种重男轻女的现象是多么的严重！我的大爸、二爸家里全都是男孩，我的爸爸总是怪我母亲，为什么那么不争气，生了三个败家的东西。我的爷爷也不待见我们三个，好吃的好喝的全给我的表哥表弟们，可能因为想着我们都是赔钱货吧。”

我能感到你语气中的苦涩与心酸，好想好想抱抱你。

四

    “我们可以去操场走走吗？”我好闷，好难受。

    那天晚上很凉爽，我们穿着拖鞋，穿着睡裙就出去了，风儿吹过我们的长发，在昏暗的灯光下，你恶狠狠的说：

“我厌恶重男轻女，我厌恶传统的老观念，我恨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公平，我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孩儿！我的母亲，那个悲惨的女性，背负了太多的压力，来自周围世界的冷嘲热讽。我不要像她一样，没有文化，没有能力，只是一个被人嫌弃的生育机器！你知道吗，我努力的学习，我打工赚钱，因为我害怕，我会像我的两个姐姐一样，被父亲勒令退学，我出去打工贴补家用，我怕像她们一样很早就嫁人，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声嘶力竭的呐喊到最后不停的哀哭。

那时的风好大，仿佛天地都在为你鸣不平，我紧紧的抱住你，紧紧的，紧紧的，永远不想放开你，我好心疼你，心疼这个坚强的女孩，我想要去保护你，我想你摆脱肮脏的世界，我想你拥有幸福。

五

那个笨头笨脑的女孩儿，在我心中又有了一个新的标签——勇敢。其实，看着你每天除了上课，就往打工的地方跑，忙到午饭和晚饭都吃不上，我真的觉得你好累好苦，可是你每次都说你是快乐的，因为你凭自己的双手赚钱，虽然辛苦但是这个月的生活费总算是有着落了，说完总是露出不怎么好看但是很阳光的笑容。

那天，我去你打工的火锅店找你，穿过透明的玻璃，我看到了那个瘦黑的你，端着一大盆重重的盛着火锅底料和汤的鸳鸯锅，感到你的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服务员，我们的菜怎么还不上来，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小心我找你们老板！”总有一些爱挑事儿，脾气又不好的客人。

    “好的，好的，马上就来了，您再等一下。”微笑，屈膝说这道歉的话语，你可能已经习惯了吧。

    “啪！你走路能不能长点眼睛，烫死我了！”你在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杯倒在了那个极其没有礼貌的男客人手上。他打你好重好重，顿时你的脸上就有五个明显的巴掌印。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您没有受伤吧？”回答却是他极其肮脏和恶心的胡搅蛮缠话语。我发怒了，而你依旧是那个我看不下去的鬼样子！卑躬屈膝，继续道歉。老板过来解决了这件事儿，严肃批评了你。

“如果之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你可以滚回去不用来了，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我气呼呼的说：谁稀罕在你这干呀，她不干了！“摔下工作牌就拉着你走了。出来你就摔开了我的手。

“你要干嘛，你不要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我是为了你好，你可以找其他的工作呀，我这里还有生活费，够我们两个用的了。”

“我不需要你怜悯施舍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儿了，我们只是朋友，你没权利，我妈都没管过我！“

后来我们就分道扬镳了，我发誓再也不理你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

六

我们真的有一个星期没有说话，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叮叮叮叮，你的手机响了，你去外面接电话，说实话，隔音效果真的很差，那时我基本上都听到了。

“这个月我没钱，你不要再赌了！就因为赌，因为打牌，这个家都要被你弄散了！我妈，我姐被你害的好惨，难道你就不能放过我嘛！我是你生的，但我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死在我妈的肚子里，永远永远不想来到这个家里！“

    你回来泪痕满面，哭诉抽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很蠢很白痴，我明明很心疼你，很了解你。你要强宁愿忍受来自陌生人的羞辱也不会用我的钱，你要强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这个破败不堪的家庭。

好赌成性的父亲，瘫痪在床无人看管的爷爷，远嫁的姐姐，哪一个都是你不想重蹈的覆辙，哪一个都是你痛苦的过去和回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吃得起饭，穿得起新衣服，有父母爷奶疼爱的小女孩儿，而你就像是一名女战士，为了向不公平的命运宣战，为了向所有的人证明，你为自己的未来而战，为了远方的诗和理想拼搏，我有什么权利责怪你，我应该支持你，陪伴你。

七

四年的时光让我更加了解你，坚毅顽强不服输！后来你选择了直接工作，在一家企业里做白领，每天你起的很早，坐地铁，转公车，租一间能够容身的小平房，每个月拿着稳定却不高的工资，但是你却很快乐。我选择了继续学习，有一次你跟我说你有了男朋友，我很替你开心，想着终于有人发现你这个宝藏了。

隔了一天，你和你的男朋友请我吃饭，第一次看到他，说实话，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完全配不上你！且不说长相看不上，行为举止也显示出了大男子主义倾向！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怕这一切都是“我觉得”，说出来怕影响我们的友情，不说我怕你以后会不幸福，我很纠结。但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跟你说出我的感想。

“他，他，我觉得不适合你，首先他的年纪太大了，而且还结过一次婚，还有一个女儿，这个你嫁过去就是后妈了呀，何必呢。”

“我的条件什么样你很清楚呀，自己没钱没背景，家里又是那么个样子，我能怎么办呀，条件好的家庭又看不上我，只能凑合吧，他还是比较稳定的，起码有个依靠了吧。”

我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变了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曾经那个女孩儿不会想要依靠谁，她凭自己的努力，但是我也知道，没钱没背景，在社会上打拼想要有一席之地对于你来说是有多么的困难。

八

    那一天，你给我打电话，边打边哭，我害怕你出事儿，立马打车到了你租的房子里。门没有锁，你窝在墙角里，像极了一只受伤的猫，哭，不停的哭。问你什么都不说，就是哭，想要发泄这20多年的委屈。身旁的一张纸，我拿起一看是一张医院检查报告，上面写着“不孕不育”几个字，让我惊愕，顿时明白。

原来，你所谓的准婆婆让你去做婚前检查，结过查出了不能生育，她就阻止你们结婚，你所谓的男朋友也是渣男，明明马上要结婚了，邀请函、酒店都弄好了，这临时的一个“意外”让你从云端坠入地狱。你的准婆婆也是个老封建，头婚的老婆生的是一个女儿，十分的不待见，生不出儿子就逼着他们离了婚，这个男的也想要个儿子，看着你既然不能生孩子，竟然就直接切断了联系，换了联系方式。

三天，你简直是哭过去的，靠着一点水把命吊着，我真的怀疑：为什么上天那么的不公平，让你接二连三的遭遇到这些事情！我陪着你，开导你，希望你尽快走出阴霾，继续做那个阳光坚强的女孩儿。

九

    哭过，闹过，都说时间是愈合伤口最好的良药，所以你三年的青春时光可能是用来疗伤的吧。你离开了那个安稳的城市，放弃了那份令人羡慕的工作。靠着自己仅有的一点积蓄，到西藏开了一个小小的客栈。好多人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可是我懂！你的前半生为了与命运抗争，为了摆脱你所厌恶的东西，已经花费了太多的精力，你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过，可能你想得到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放松吧，我支持你的决定，真正活出自我。

    你说看着来往的客人，他们为了信仰，为了情结从四面八方而来，所见所闻与你分享，偶尔结伴出行，享受天地间纯粹的美好，你觉得这就是纯洁的快乐，不用想生活负担与压力。

三年对你是对自己前半生的总结和后半生的向往，对我是继续深造的日子，后来我出来当老师，我们经常打电话，偶尔我也到西藏看看你，更黑的脸庞，甚至似乎还有两块高原红，但从你爽朗的笑声中，我听出了真正的快乐。

我问你你的父亲怎么样了，你说你不记恨他了，可能是时间太久了，他也慢慢变老了，不再酗酒和赌牌了，偶尔的一次电话联系也会问问你最近的情况，也让你很感动。

十

    那一天，刚刚开学，我接手了一个班，班上有一个女孩子，长得好像我初见的你——黝黑和朴素，我看了她的基本信息，父母离异，家中三个女儿在农村生活，学习成绩十分优秀。第一次看她，眼神中的坚定神情，不服输的韧劲像极了你。

    后来我给你打电话，你说正好也要向我报告好事儿，你要结婚了！这回是真的。我很替你开心，但是我又不得不问，他介意你没法生孩子吗？你说他父母去世的早，他十分尊重你的决定，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一种缘分，如果没有的话你们就当一辈子的丁克家庭。

十一

    我说了好久好久，说到最后，听到了平稳的呼吸声，我心里默默祈祷明天就要成为新娘的你一定要快乐，你的前半生好苦，后半生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