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风易俗
今天,宗宅老家有一个本家堂叔过世去义乌殡仪馆参加了一回葬礼。他是大年初二去世的,之所以今天才火化,是因为殡仪馆也是春节放长假不开张的,还有就是本地民俗正月十五元宵节前不宜动土,加上要挑个黄道吉日,所以才拖到已是正月二十的今天。现在已年过半百,这样的红白喜事越来越多,其实也意味着老了,离这个最终的归宿也越来越近了。同行中一位年长者调侃说是提前到这里演习来了。
通知说早上五点钟要赶到宗宅,吃完早饭就要去义乌殡仪馆送别。道士掐指一算,说火化时辰最好是巳时。我们凌晨四点起床,匆匆赶往现场。首先每家交一千元白事份子钱,然后收到两百回礼。我们这一房头在宗宅是小户,我这一辈光字辈往上数有据可查的五六代,祖宗是清朝的宗后店,当然再往前二十几代,那是宗宅人共同的祖先,岳飞的恩师宋朝抗金名将—宗泽大元帅。后店祖宗后代人丁不够兴旺,到了我们这一代,只有寥寥十几户数十人,所以每个人都有任务要完成的。我被分配到了扶孝子的任务,我老婆是披白头巾送葬。过去大户人家出殡,铮光发亮的八抬红木棺材,一溜白布长子阵延绵一两里,好不壮观。现在改火葬了,基本套路还是延续传承下来了。义乌是一个小商品国际大都市,拥有全球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义乌人基本都是每天忙忙碌碌为了生意,平时本家兄弟各自忙于发财致富,有的还成了竞争对手,只有红白喜事还能让他们想起血浓于水凝聚在一起。就像婚姻里说的:不管是富有,不管是贫穷,血缘纽带让我们抛开恩怨情仇不离不弃。
我们吃完早饭,各自开车来到义乌殡仪馆。几年没来,义乌殡仪馆已经旧貌换新颜,不看门口的牌子,简直以为到了一个豪华宾馆。
移风易俗几年前,家父过世时候,曾在这里操办过丧事。那时候,没有豪华办公楼,存放骨灰盒的殿堂也是简陋的,但是一个个灵堂倒是庄严肃穆宽敞。而且,殡仪馆离附近的村子近在咫尺,真不知道这些居民如何忍受每天如此这般繁忙的焚尸灭迹。
移风易俗可是现在,好象本末倒置,办公楼殿堂豪华气派,可最重要的场所灵堂却是又窄又小拥挤不堪,而且只有两个免费的普通焚尸炉,要不然就是花580元去烧高级的。
一进入十几间普通灵堂区域,一股乌烟瘴气扑面而来,喧嚣声锣鼓声此起彼伏。可能今天是个好日子,其实我也没有觉得有啥好的,一大早起来阴雨绵绵,淅淅沥沥,寒风凛冽。每一小间灵堂门口,都围着一大帮送别的人群,白衣白帽红绳黑纱是标配,考究一点的家庭,请了锣鼓班,请了道士棺材头做法诵经。在不足三百平方的地方,竟然有五六户人家在大操大办。大家闹哄哄地锣鼓喧天,哭爹喊娘乱作一团,道士负责念咒语,棺材头负责安排仪式。说起这个本村道士,二十年前,还曾经到我公司打过工,没想到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装神弄鬼专业超度亡灵的法师,真是造化弄人。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里,一边是烧香点灯笼,一边是齐刷刷跪拜敬酒。道士又说了,凡属猪和鸡的因为生肖与逝者相冲可以例外,这样属猪的老婆幸运地可以出去透口气回避一下。真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依据何在?人群中有的还窃窃私语谈笑风生,斯人已去,形体即将化为灰烬,洪水滔天也浑然不觉。这边厢,做法演戏皆为人看,也借机教育子孙后代今后要如法炮制,不可失了面子。其实,人性之本乃厚养薄葬,在有生之年,让老人颐养天年幸福终老才是根本。殊不知在农村,经常有子女成群的老人被子女推诿赡养不得善终,尤其是恶媳妇把持的窝囊男家庭,倒行逆施地薄养厚葬屡见不鲜。
因为黄道吉日生意兴隆,本来打算好的巳时被延误了。只有两个免费的焚化炉,处理一个需要四十分钟,而我们做完法事推走时候,前面有九个逝者在排队等候,而那个要花钱的高级炉据说没有关系预约是排不上号的,这真是国人的悲哀,一生都在排队,到死都不得例外。可想而知,我们需要等待多长时间了。
在熙熙攘攘的等待大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百来个座位,而今天据说有四五十个逝者要处理。我们这样的小房头都有三五十人前来送别,估计这一天可能不下两千人到此一游。大厅里不断地宣传政府的殡葬改革政策,好象树葬花葬不占地方的,奖励10000元,杨灰灭迹的给15000元,骨灰盒储存在殿堂里的奖1000元,而这样有违传统的超前改革被指不近人情而少有人问津。
倒是殡仪馆生财之道,不光是提供从几百到几千的骨灰盒,而且别出心裁地想出了一个提供380元的四人抬金銮大轿和180的皇家华盖手推车服务。就是把骨灰盒放在上面,送到一百多米外的门口。据说他们还能提供哭灵服务,就是请一帮职业中年妇女在灵堂里唱戏一般干嚎。这几个年轻轿夫都是大学毕业,年薪十几二十万,连焚尸工岗位都成了香饽饽。
在风雨交加的漫长等待中,终于由棺材头用红布包好挂在脖子上的骨灰盒出现在门口,而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女人们,一个个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现出悲悲切切的干嚎。 移风易俗 然后是一阵敲锣打鼓,鞭炮齐鸣,说起来这个禁放烟花爆竹的政策,好象在这里变成了白条,乡风民俗,死者为大。红白喜事不可造次,政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长此以往,法律法规的严肃性如何维护呢?
我们一行人冒着瓢泼大雨,护送骨灰盒来到义乌旗山公墓,这是一半义乌人最后的归宿,另一个是黄山公墓。我们排成一行,女人们猫着腰头顶白布,哭天喊地鱼贯而入,男人们背着花圈,浩浩荡荡地跟着,我扶着三个孝子中的一个,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在队伍中,棺材头抱着骨灰盒和道士走在最后。这个脖子上吊着骨灰盒,好象是殡葬改革火化后从电视剧中日本鬼子那里学来的呢。
进到里面,看到密密麻麻的墓穴,公墓已经穴满为患。每个墓穴只有不到半平方面积拥挤不堪,我不由庆幸自己还好给过世的父亲买了一块几平方的位于旗山公墓最高处的风水宝地。义乌现有九十几万常住人口,按人均寿命七十五岁计算,每年要仙逝一万多,每天要增加三五十穴,这样长此以往,只有建殿堂一样的立体公墓啦。
送到墓穴,我们大部分人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除了留下几个壮汉装盒入穴外,我们一干人可以扔掉白衣白帽回到村里。一场饕餮大餐正等着我们,照例不喝得天昏地暗不罢休,接下来还有头七五七好戏连台呢。
同行的一位本家兄弟说在西藏曾经参加过一次天葬典礼。藏族同胞将死者抬到人迹罕至的深山,然后棺材头一样的祭司,打开一个充满恶臭的罐子,空气中立马臭气熏天,一群秃鹫闻臭而来,祭司把死者大卸八块,秃鹫们一拥而上。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堆白骨,然后祭司用榔头敲碎骨头,一时间,血肉模糊骨髓横飞,秃鹫们又围上来开始最后的晚餐。然后一切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赤条条来去无痕。
国外基督教的葬礼似乎更加庄严肃穆,仙逝者终老去了天堂,亲朋好友欢聚一堂送上最后一程。所不同的是,没有锣鼓喧天,没有杯觥交错,有的是热情洋溢的赞美和洋洋洒洒的悼词,每个人身着黑色礼服,在神父牧师的弥撒中,缅怀逝者的音容笑貌不平凡的一生,带着亲朋好友的祝福尊严地离去。
似乎两百多年前,有一大批漂洋过海去往北美大陆修铁路做苦力的华工,传统的殡葬情怀,让他们怀着落叶归根的最大愿望,认为在海外沦落成孤魂野鬼是人生噩耗。限于当时的条件,即使不能够活着回家,也要在死后魂归故里。他们很早就开始筹划存下一笔钱,托付给信得过的至爱亲朋,拜托下葬七年后取出遗骸,装入瓮棺中,当时北美到同属大英帝国的香港有固定轮渡航班,用这笔钱让所托人买一张船票带着瓮棺回家。
劳民伤财的葬礼终于结束了,好象一幕大戏落下各奔东西。生活还将继续,但愿移风易俗,化繁杂于简易,当腐朽为神奇,改革这样的陈规陋习。相信随着国家老有所养,病有所医政策的推广,福利水平的提升,生老病死轮回观念的深入人心,终将实现平平淡淡才是真,简简单单总关情,厚养薄葬在人间的和谐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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