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严歌苓的小说大多以人物命名，《陆犯焉识》、《少女小渔》、《小姨多鹤》。这篇《第九个寡妇》也不例外，它讲述了强悍朴拙、蒙昧无邪的寡妇王葡萄横跨了四十年的故事。讲从小在孙家做童养媳的王葡萄，土改时将被划为地主的公爹从刑场背回，藏匿于红薯窖几十年的故事。

对于王葡萄来说，天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天生和常人不同，缺了那么点惧怕。

《第九个寡妇》故事从一开始就扣人心弦，让人有读下去的欲望。让我们想看看这不知惧怕的王葡萄在那个年代过得怎么样。想看看她藏的孙二大后来有没有被人发现，想看看她最后和谁在了一起，还想看看葡萄到底能不能平安度过三年饥荒以及一波又一波的审查和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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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认死理，任凭别人怎么过，怎么活，她自有自己的一套。故事的开始，村里的年轻媳妇儿们为了保护八路军牺牲掉了自己的男人，可葡萄就径直的走向了自己的男人铁脑，没有犹豫，没有怀疑，她觉得救自己男人天经地义。她说： “铁脑是我男人 ，我不救他救谁 ？ ！ ”在她的脑海里，从来就没有过别的想法。

镇压恶霸地主，葡萄公爹被判枪决，河滩上几十上百的尸体，葡萄是唯一一个去收尸的人，也是这一次，她救回了公爹孙怀清，并且从此在红薯窖里藏了他二十多年。

她说，“再咋阶级，我总得有个爹 。爹是好是赖 ，那爹就是爹 。没这爹 ，我啥也没了 。 ”她不像蔡琥珀一样，有什么大义去救八路军，她也不像孙少勇一样，为了“先进”而牺牲掉自己的爹。她自己的原则，谁也改变不了。为了藏住孙怀清，她舍掉了还在自己怀里吃奶的孩子挺，舍掉了爱她的少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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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史五合的那一次，葡萄一共遇到了6个男人，有将她明媒正娶，刚圆房两个月就死掉了的铁脑；有刚在一起，就随着戏团离开，而后病死的琴师朱梅；有一直爱着她的少勇，有憨厚朴实的冬喜，也有俊郎的春喜，文艺的老朴。葡萄命不好，每个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都没能和她走到最后，葡萄命也好，每个男人都是掏心掏肺的真心对她好。

葡萄在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她喜欢少勇，可当她发现少勇出卖了自己的爹孙二大时，决绝的和他撇清了关系。最后一次，和少勇做完好事，她冷着脸说 ： “我和你 ，就是这一回了 。

她不以美丑评判人，一切随心。相比春喜的俊秀，冬喜长着一双招风耳，小眼睛，并不好看，可葡萄情人眼里出西施，看冬喜怎么样都顺眼。她的心自始至终都没能喜欢上春喜。

她打心底里知道他们不一样，她可以放心的把二大的事情，把挺的事情告诉冬喜，可她只能收起春喜的信和军衣用以将来防备着他。对于春喜，葡萄动的不是心，是身子 。她能把身子和心分得好清楚。她从来不好好去想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

老朴是个好人，为了葡萄他再次来到史屯，可最后的最后他们还是没能在一起，葡萄只能藏起心事，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

她仁爱包容，每个男人在她心里都有着自己的位置。可她并不是个随便的人，她把那个深夜里犹如发情小兽一般的春喜堵在了门外，她把那个糟蹋了她的史五合带去了大堤。她不想做的事，谁也逼不了她。

寡妇王葡萄不像少勇媳妇儿那样冷清，像个女同志，也不像老朴媳妇儿那样漂亮，像戏里走出来的人。她不追求先进，她没有觉悟，她能干，她手脚勤快，她有像流水一样柔软和谐的腰身，她总是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葡萄是个真正的女人，灵性十足，从头到脚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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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饥荒，横尸遍地，饿殍遍野。饿死了孙怀玉和他媳妇儿，饿死了李秀梅的小儿子，也饿死了大牯牛。可葡萄就是凭着自己的一双手，养活了自己，也养活了孙二大。

她生命力顽强，跟随着二大的办法，她蒸蜀黍芯蜀黍皮，捞鱼，做豆腐。她自己捕鱼，跟着厨房师傅学做鱼，她胆大心细，聪明、勤劳、耐吃苦。别人都不敢吃的鱼，她学着剔刺，腥臭的鱼肚杂也吃顺了嘴。在别人都饿的全身浮肿时，葡萄养猪喂羊，出落得越发白皙细嫩。

李秀梅说葡萄：“狗屎你都能给它做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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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的《第九个寡妇》横跨四十年，经历了土改，经历了四清。蔡琥珀被评为英雄又被红卫兵打折了腰椎，银脑匆忙逃离家乡又变成了香港大佬。“反党老朴”被下放到史屯，又变成了大作家。孙二大作为地主一开始就被枪决，最后被平反。那是个动荡的年代，谁都不知道下一刻的自己到底是革命者，还是被革命者。谁都不知道下一刻的自己还在不在这世上。世事无常，生命有限。

王葡萄活的很明白，老朴说他的妻子是一个斗争他的人，葡萄只是淡淡回 ： “她也是斗斗就完了 。人都斗 ，她不斗 ，不中 。叫她斗斗 ，完了就完了 。 ”她比谁活的都明白。

她知道“谁都待不长”，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善待自己。她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争不抢，不去争什么先进，也没有什么觉悟，可她却一路过的平顺自在。她从“被剥削的童养媳”到养猪模范，再到“打国民党的女英雄”。她不在乎任何头衔，她不参与别人的斗争，也不去当模范。她只为自己而活，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舒服着自己的身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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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最难得的是她那双眼，那双干净的如同七岁孩童般的眼。它折射出心灵的光芒，通透，纯朴，透着那股生胚子劲。

他只是认死理，可她并不傻。

严歌苓一点点把王葡萄的形象刻画丰满，她不谙世事，又洞察人心。她“封建、没觉悟”，却比谁活的都明白。她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她，他不想做的事，没人逼得了她。

下等人跟着别人过日子，就像蔡琥珀，说不穿，看不透，哪怕被红卫兵打折了腰，到头来还在闹革命，带着民兵去闯别人的家。中等人带着别人过日子，就像孙二大，他是村里的保长，能干爱显摆，人们都听他的，葡萄的一身本事都是他教的。上等人不问世事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就像葡萄，她像个出世高人，看透一切，只随着自己的心意活，只为自己活。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眼睛却依旧干净的像个孩子。

葡萄的真太难得，严歌苓笔下的人物太动人。

天大的事也会有过去的一天，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对于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真正愁人的事是没有的。

反观我们自己，大多数人就像蔡琥珀，庸碌一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能蒙着眼睛跟着别人的脚步向前走。别人要考研，你也跟着考，没考上就说考研太难不适合你，跟着其他人去找工作。

别人要考公，你又跟着考，充当了分母就只能像个loser继续和所有的失败者一起感叹社会不公。每天抱怨、愤怒，又碌碌无为。

最后的最后，你只能寄希望于买彩票中大奖，踏上人生的新巅峰。可你还是和大多数人在一起，骂彩票是骗子，骂国家骗走了你那屈指可数的一点点可怜的血汗钱。哪怕被现实打折了腰椎，也还是要跟着众人一起充当炮灰和分母。好像和众人在一起，你的失败就显得不那么孤独。

蔡琥珀当寡妇的时候，王葡萄从来没在身子上亏待过自己。蔡琥珀跟着别人推土改讲四清，一身正气，却还是被红卫兵打的一身残废，直不起腰。王葡萄呢？别人打麻将、聊闲天，她开窑烧砖，把自己的房子整得漂漂亮亮，高大结实。别人搞运动，她专心喂自己的猪，把自己喂成了养猪模范。别人饿的两眼发慌，她把自己收拾的白皙细嫩，人见人爱。

扮猪吃老虎，闷声发大财。成功永远只属于少数人，真正明白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跟随着自己的内心，坚定向前，一路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