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罗哈/失踪德
哈利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他。
二十天前,墨西哥东南部的尤卡坦半岛下起了恐怖的暴雨,顷刻之间丛林之上一片黑雾茫茫,不消一刻钟,坎昆便经受不住天罚般的大雨,淹没在水泽之中。
这场雨不同寻常。在英伦三岛的巫师们通过魔法示踪,居然从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无妄天灾中捕捉到了自霍格沃茨最后一战后消逝多时的黑魔法痕迹。相应地,麻瓜天文台射电基阵记录的数据也进一步证实了那晚大雨的诡异。微波闪耀的功率是如此强大,以至于造成了大气局部气温骤升,并摧毁了所有工作频率在50赫兹的电子通讯设备,整个中美洲的手机通信陷入瘫痪,加勒比海像是被一台巨大的宇宙探照灯照了一下。
哈利能理解加勒比海那晚的感受了。在他看到了吧台前那张典型的马尔福家族面容后。
哈利记忆中的小马尔福永远定格在三年前跟着父母离去的那道背影。自那道背影后哈利再也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小马尔福像是从巫师世界人间蒸发了一般。卢修斯夫妇绝口不提独子的行踪,也没有任何要去寻找的表示,劫后余生的斯莱特林默契地不再提起他们曾经误入歧途的同学。相对于能够沉住心气蛰伏观望的那些优秀的斯莱特林,德拉科从踏出第一只脚始就输了全部。相对于坚定投身于这场“我们与他们之战”的纯血世家,德拉科是彻头彻尾的废物和懦夫。
但哈利不在乎他是不是输家和废物。是从什么时候哈利从单纯的厌恶和不屑中生出了对他隐蔽的同情?哈利无源可溯、无法可考。他记得在施加了对付敌人的咒语后,苍白的男孩痛苦地倒下,敌人的血蔓延开来直到浸湿他的皮靴。邓布利多说过,被人强拉入角斗场和自己昂首踏进去是完全不一样的。德拉科没有勇气昂首踏进属于自己的战场,他甚至都没有勇气拒绝别人把他拉进去。什么是命运呢。过往的时间里哈利都是从自己的经历,那些与邪恶势力的战役理解命运,但面对这具如同被利刃割破的水囊般的躯体,他看到了命运的另一种成像。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哈利在心中对着离他渐行渐远的男孩的背影喊道。那背影逐渐和眼前双颊粉红、金发上沾着派对装饰散落下来的亮片,和友人正喝得高兴的德拉科重合。
“喔!波特!”感觉并不真实的真实德拉科惊讶地招呼他。像是遇到了久未蒙面的老友。
一股龙舌兰味儿直接怼进了哈利的鼻腔。
德拉科喝得不少,神志倒是挺清楚的。“这可是地球的另一端呀,你是挖空了地心过来的嘛!”
哈利有些无措。不同于摩金夫人专卖店的相遇,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德拉科。哈利无奈地想,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和他乡遇故知好像都不太合适。
他回以礼貌中带着淡淡热忱的微笑:“好久不见啦。没想到你在这里。”
“喔!扎克,给我的老同学来份牧羊人塔可饼!”德拉科招呼完转身把哈利拉过来:“你应该尝尝这儿的塔可饼。一个好的塔可饼就是整个墨西哥!”
哈利的神态并不信服。
“你看到墨西哥不会想到塔可饼嘛?”德拉科睁大他亮晶晶的灰色眼睛。
呃,我只能想到大毒枭。哈利在心里回答。
“我头次吃塔可饼就爱上了它。”德拉科兴奋地喋喋不休:“全麦薄烙饼和烟味辣椒酱,还有菠萝、香菜、洋葱。关键在于筒装肉块用的腌泡汁。那是胭脂树的种子制作的阿斗卜酱。再加上醋、橙汁、肉桂,增添了肉的风味。而所有塔可饼以牧羊人塔可饼最为好吃。要是墨西哥城有自己的市旗的话,牧羊人塔可饼就是旗上的徽章。”
哈利看出来与其说喝,马尔福更像是在那里玩。他一会扯一片柠檬一会搞一杯饮料东调西兑。什么美式喝法墨西哥喝法,玩得一身是劲不亦乐乎。哈利不太喜欢这种酒,他要了一杯丹板奇坐到德拉科旁边的位置。
“尤卡坦半岛全是热带丛林,哪里会有牧羊人呢。”哈利喝了一口手边的丹板奇酒,它像小时候喝的菠萝啤酒再加了一些辛辣的香料。跟黄油啤酒的温暖醇厚不同,加了肉桂和浆糖的丹板奇清爽得劲,很适合这种潮不拉叽的夏日。
“牧羊人塔可饼算是源自奥斯曼菜系。它结合了黎巴嫩的沙维玛烤肉、希腊的烤肉卷和土耳其旋转烤肉。欧洲大陆的先驱将先进军事文明和超级致命病毒带上这块土地的同时也顺便 把这道来自安纳托利亚的名菜带了过来。相应地,墨西哥猪肉取代了原菜系中的羊肉。但是牧羊人的光荣称号可是承袭了下来。”德拉科摇头晃脑地掉着他不知道从哪个垃圾站捡的书袋:“所以致敬伟大的人类吧。人类跨山越海,无所不能!”
说完低下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小快乐。轻轻笑了起来。
哈利喜欢这样的德拉科。他怕这又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像之前无数个在寒冷冬夜给予他虚幻温暖的那些梦境一样。但他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即使可能会驱散这生动、甜美的虚像。
“为什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呢?”
德拉科的酒劲有点儿上来了:“离开......啊,你说英国呀,是的,不在英国了,再也不在英国了。英国没有塔可饼。你忘了你第一次喝醉的时候我也在嘛?当然啦,你每次喝醉我都在。”哈利扶住有些坐不稳的旧识。这家伙已经把自己当成活见鬼的塔可饼了!
“安慰害怕的你,拯救濒死的你,我永远是你的塔可......啦!啦啦啦啦啦!”
“好嘞雪貂塔可,你住在哪?”雪貂塔可已经一歪头靠在哈利肩上完全失去了意识。哈利自己也迷迷糊糊,他嘟囔着:“德拉科,别睡,我也快不行了,咱俩都睡......就没人看着钱包了......哦,钱包,要付酒钱。”付完钱后哈利用德拉科钱包上绑着的门钥匙将自己和他传送到了德拉科家里。
德拉科的家在毗邻城镇的一座山上。此时是黄昏时分。山脚下是坎昆的万家灯火,天穹上是永恒的亿兆星辰。金红的晚霞、蓝紫的残光、纯黑的星空一层一层,像鸡尾酒一样诱人神秘。而留在天空之杯的,就是那些永恒的事物。
德拉科的屋子里挂满了各种地图和星表。甚至还有用魔法呈现的全息天文图像和尤卡坦半岛的鸟瞰热感地图。储物柜里整齐放置着潜水设备,靠窗的一侧甚至还支起了一架天文望远镜。
哈利不知道这个酒醉的金发男孩是否是来自异世界的德拉科。他的疑惑很快为一股强烈的热气驱散殆尽。他能感到这股在身体里亟待爆发的能量,他知道什么是内爆。这股力量将先吞噬他,再吞噬德拉科,顺序可以反过来。他抱着这具温暖的身体,感受到这身体的热量随着汗水透过白衬衫向自己传来。他抱起德拉科,在情不自禁的汹涌动作中记忆之流也从哈利大脑的某条隐秘暗河倾泄而出,那些令人激动的幻像全都化作了真实的快乐。光影是虚假的,但热量不会。当视野中飘渺的光影变成臂弯里真实的温暖,哈利也就再不需要那些无解欲求的无谓臆想,今夜的他在异国的星空下一夜无梦。
*
有两种方法可以摆脱恐慌的境地。幸运或者死亡。——《潜水员安全须知》
德拉科从混沌中清醒的那一瞬差点又疼得要倒下去。苍白的皮肤上全是莓红色的痕迹,披在身上的薄毯也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床去。
哈利波特顶着一头乱翘的黑发起身,床上的两人不得不面对继马尔福庄园指认之危后最危急的时刻。
所有的危机都会稀里糊涂过去的。上次是这样,这次也不会有差。
在诡异的干燥和沉默中双方达成了前十个小时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臆想和幻梦也没有乱入异维时空的共识,可哈利心中充斥着太多迷雾,德拉科让他感到陌生和费解,就像这场旅行和这个地方一样,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
德拉科滑下床,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披着,一言不发地走去浴室。他用完后将房间和热水交给哈利。在哈利出来时他已经收拾整齐穿戴利索,准备出门了。
“你要出去嘛?”哈利明知故问,他必须说点什么。
“是的。今天有个潜水作业。我跟同伴约好了时间。”德拉科语速轻快,像是要着急但又不能失却礼貌地把这句话赶完。
“我跟你一块去吧。”哈利脱口而出。他想到了潜水纪录片里那些张扬着帆鳍的雄性帆繁鱼。
“要是不影响你工作的话。”哈利补充了一句,有点可怜巴巴的:“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地方去。”
“是什么让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孤身一人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的?”德拉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拒绝:"那就领你去看看吧。但你可能不会觉得有意思。"
哈利紧跟上去,生怕他反悔。
哈利知道自己昨晚有点借着酒劲顺势而为,因而并没有克制自己。看着前面的人步态虚浮,哈利在尴尬后更多的倒是心虚和愧疚。但他总能将自己的初衷表达出另外的意思:“我在浴室看到了药膏,其实施治疗咒更方便的,效果也快,你不好弄可以让我帮你......”哈利不可置信地戛然而止,他简直不敢相信那话是自己刚刚说的!
好在德拉科救了他。“哦,是这样。但我已经不能使用魔杖挺长时间了。这点小事也不想麻烦你。”语气还是像出门时那样轻快,可能是因为算着脚力绰绰有余,话里也不怎么着急了。
然而这样的信息量对还有点迷糊的哈利来说有点大。不能使用?他记得威森加摩没有对马尔福家的成员做出类似的判罚,那是因为什么呢,食死徒余部的泄愤、一无所有的幸存者的报复?抑或是某种战后的心理障碍?
不论哪种,都将哈利的心一阵抽紧。
“这算是一种代价吧。告别过去的代价。不过这是值得的。不告别过去就无法获得新生。”德拉科耸耸肩,不再深入这个话题。
“那么现在这位傲罗先生能给我这个可怜的哑炮交个底嘛?”被这样狡黠调皮的眼睛审视比傲罗心理训练让人慌乱百倍。“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在得知德拉科变成哑炮后反而让哈利获得了一种奇妙的安定。就像当年他用神锋无影打伤德拉科之后的那段时间,他明知那深入肌骨的伤痛在漫长的愈合期会让人生不如死,但他还是隐秘地期望德拉科能活下来。哈利清楚地记得,他当时期望的是德拉科活下来,不是他快快痊愈或者能减轻些痛苦,而是活下来。哈利唾弃这样的自己,但他很快就会从这种莫名的自厌中抽离出去,进入自洽的“活下来才能有一切”的闭环。
虽然德拉科失去了魔力让人遗憾,可这同时也足以说明随那场诡异雨灾而来的黑魔法波动与眼前的脆弱男孩毫无关系。
“来办点事情。”哈利搪塞过去:“半个月前尤卡坦地区的气候异象引发了巫师界一些占星学家的关注,我们司监测到了一些奇怪的魔法波动,就来实地察看一下。纯属和平岁月里人们对时间和精力的奢侈浪费。”
吼猴凄厉的叫声突然从丛林深处传来,刺乔木剧烈地摇晃,如此山雨欲来的阵势让土径边的仙人掌显得格格不入。
德拉科皱起眉头:“不应该啊,怎么又要下雨呢?”哈利不太清楚尤卡坦地区的气候规律,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才比较合适:“会影响今天的潜水任务嘛?”
“影响应该不大。不过今天也就不用去了。这天气里路会非常难走的。”
哈利下意识地想说可以幻影移形。还好话哨及时刹住在脑坡边沿。
“你不用担心我同事。”德拉科领会错了哈利欲言又止的样子:“扎克跟我搭档很久的,我们非常默契。像这种天气他肯定直接回自己家了。”
“那个跟你一起喝酒的人嘛。”哈利边走边问道。
“啊是的。他也是那家酒吧的老板。平时这家伙就住在酒吧上面的阁楼里,他把自己的阁楼打造得像玛雅人的占星塔。真是太酷了。”
“你很喜欢他。”哈利问道,语气却是笃定的。
“他是我在墨西哥唯一的朋友。扎克也是个巫师。但他念的好像是东欧的一所魔法学校,叫什么来着,他就提过一次,让我给忘了。扎克毕业后去过阿尔巴尼亚做魔法考古。他在学校学的最好的是占星术,后来也就逐渐将这个作为主要的方向,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说来他算是我真正的占星术老师。”
是吧。特里劳尼那个老骗子什么都不会。她就整明白过三件事:哈利波特和伏地魔的命运,邓布利多的死。
“扎克肯定也是个非常可靠的工作伙伴。”哈利说道。
“一点没错。扎克早早地离开了巫师的世界。因为他对占星术完全不同的看法触怒颇广。干脆独自一人来到尤卡坦按自己的思路和兴趣进行研究。这里远离欧洲大陆,又曾是玛雅人的王国。扎克算是彻底从那个腐旧的泥坑里爬出来了!然而我,再怎么远离也不可能永远避开像斯芬迪斯这样精力旺盛的欧洲人。”说完德拉科回头看了看他,眼里倒不像有什么阴阳怪气的意思。
“斯芬迪斯是美国人。”哈利想也没想怼了回去。
“好吧,别计较了。”德拉科伸过手,让哈利扶着他的胳膊跨过一个凹陷的水坑:“我得承认扎克对我的帮助很大。作为一个失去了魔力的人,在结束工作后连门钥匙都没法启用,要是没有扎克,我会活活累死在这份本用于养活我的工作中的。”
“你们这份工作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什么都干。”德拉科想也没想地答道。
“我们工作的主要地点是一些被称为天然井的美丽小池塘,它们散落在丛林深处,星罗棋布。古代玛雅人将神庙和城市建造在这些天然井的旁边,天然井是古老文明的时间胶囊,在玛雅人的宗教信仰里,它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我们潜水作业既做水下考古,也做地质研究。同时给坎昆的路桥建设提供水下勘探测绘数据。因为尤卡坦半岛有世界上最长的地下暗河系统,在地上看各个天然井彼此孤立,但在地下并不如此。它们中的很多都通过地下暗河彼此连通。而这条长长的地下暗河从亚马逊丛林深处一直延伸到墨西哥湾的入海口。玛雅人的文明也像无数著名的世界文明一样发源于宏大的河流,依生于繁多的水道,甚至他们的河流跟尼罗河、恒河、长江一样奔流入海。唯一不同的是这是条地下之河。”
乌云越积越多,两人逐渐加快了脚步。德拉科这两三年虽然一直靠当潜水员混口饭吃,但到底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傲罗,崎岖的泥路逐渐让德拉科有些体力不支,他建议就近到他的同事扎克那坐坐,喝点茶。顺便问问这位同样隐匿美洲丛林的欧洲巫师对尤卡坦半岛上次的异样气象和所谓的奇怪魔法波动有何看法。
哈利的麻瓜教育到小学打止并不代表他是个没有科学精神的人,所以一开始,他真的非常抗拒去一个占星研究者的家里。
德拉科清楚哈利对这门学科(姑且这么形容,哈利可能并不认为它是门学科)的看法,在路上他首先强调,占星的确是被现代科学淘汰的东西,但至少科学曾与占星同在。它被淘汰是因为预测得不够准确,而不是不准确,然而占星需要作出预测的领域是基于理论和实践的精确科学所不能抵达的地方。
哈利对此深以为然。
占星术就像股票k线一样。你可以说股票下一秒的涨跌完全是一个随机事件,不相信它可以被预测,但你也没办法无视那些诸如华尔街投资大师威廉江恩之类的,靠它大幅提高交易成功率的人。
那么最早占星学的理论基础是什么?哈利觉得占星学最早应该根植于朴素的唯物主义:即认为宇宙万物在一条或几条普适规则下运行。人的性格、继而命运也遵循这些规则。并不是天上的东西在影响人,之所以这门学科需要用到天上的星体,是因为星体可以衡量时空变换。
争议在于,命运为什么要遵循某些看不清楚的自然法则,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人也不会获得第二次生命。命运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
所以占星工作的本质是建立一个基本理论模型去模拟命运,假如命运真的是客观存在的一种规律的话。换句话说,就是首先确立一个基本理论模型,再套上一些数学规则并不断补充其他细节,尽可能地完善成一套可以运作和推演的体系。这体系并不完备,它只能对命运的实相尝试逼近,而无法真切而完整地对命运进行刻画。所以占星术有它的准验之处,但也有失灵的时候。
真正的迷信在于,人把星盘中所看到的当作自己真正的命运。它们并不是。它们只是命运的一角,甚至不排除虚假的可能。
回到最重要的问题:命运存不存在。就算模型推演这种方式没错,如果命运根本不存在那占星学也是无本之木。人们无法证实命运的客观存在。命运是没有像质能方程这样的表达形式的。
尽管如此,哈利还是觉得应该承认:命运是存在的。人的一生是由一连串的时间和空间定位的。每一个特定的时刻和位置都对应着一个生命状态,也是这种一对一的映射关系让人们情不自禁地去想象:通过研究时空的变化能否推演出生命状态的变化?
“生命状态的变化”就是命运。这样看来也就没有了命运是否存在的问题。生命状态是一定会变化的。那么这种变化可测嘛?答案是可以,但是不准。就像股票k线。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这是天穹赐予人类描述时空变化的语言。适用于地球的每一个边角。而日月星辰的变化也有规律可循,日月行星是不断移动的,它们就是表征时空变化的变量,恒星是相对静止的,于是就成了背景和坐标。命运是所有人的,所以研究谁的命运,就以谁为核心建立参照系。人们并没有依据支持时空与命运之间存在关系,但并不妨碍它在实际应用中的准验。到此为止,哈利已然想明白了三个问题:命运是否存在。命运是否可测以及所测是否准确。
当然哈利不是宿命论者。任何命理体系都不能反映真实的命运。即使他被伏地魔标为劲敌,一个必须死在另一个的手上,但哈利从来都知道,自己昂首走进决斗场和被被人强拉进去有着本质的不同。人到底是要靠自己活出来的。哈利带着一阵强烈的自豪想到,这是世界上全部的不同。
“你不能被钉死在星盘上了,德拉科。”
德拉科回忆起扎克第一次给自己讲解哈勃红移法测距时说过的话。那是一个庞大的命理推演,行星已然不足以作为标的。
本质上讲,扎克和哈利波特是同一种人。他们都认同生命的细节需要自己去探索,而不是把它交给任何工具。
扎克虽是巫师,却对现代科技工具的运用很有造诣。在地下暗河的勘探过程中,扎克成熟运用卫星遥感技术取得了重要的发现。
卫星给了研究人员看待地球生命的全新视野。虽然尤卡坦半岛绝大多数天然井都分布得毫无规律,但如果把其中的深坑天然井标注出来,会发现它们构成了一个长达165千米的清晰半圆,地震学研究表明,半圆延伸到海洋底下形成一个完整的圆环。
这个完整的圆环形成的原因发生在至少六千五百万年前,那时候的尤卡坦半岛还是一片热带浅海。制造了这个圆环的灾难破坏力如此巨大,以至于有人认为,正是它造成了恐龙的灭绝。数百万年来,巨大的撞击坑逐渐被由珊瑚礁形成的石灰岩掩埋,但是石灰岩侵蚀与撞击坑的形状相呼应,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深坑天然井半圆。当玛雅人抵达时,他们在神圣的井边建造了伟大的城市和庙宇,无意中勾勒出了一次全球性灾难的痕迹。
而玛雅人又是在建造的城市和庙宇间观察浩瀚无垠的星空。
德拉科在跟扎克工作的过程中收获了过去十几年不曾有过的震撼体验。他们在地下暗河找到过嵌齿象的牙齿,还有一些洞穴特有的鱼类,这些鱼没有进化出眼睛,身体在探照灯被盐跃层扭曲的光线之下呈现出一种离奇鬼魅般的白皙。德拉科还在一个弥漫着硫化氢的危险石穴中捡到过古代祭祀奉献给地下世界神明的金器。当时他只顾着眼前的目标,全然不管水情的复杂和硫化氢的危险,所携氧气完全不够支撑他回到出口,好在扎克每次都会在前一天晚上认真检查装备,严格执行氧气管理条例里三分法的要求:三分之一用于入水,三分之一用于出水,三分之一用于应急。
扎克的应急都用在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德拉科身上。后者会在每次大难不死后请他喝龙舌兰酒,厚着脸皮夸他是比塔可饼更可靠的朋友,但是闭口不提上次涉险后对“谨慎操作,安全第一”做下的庄严承诺。每当这时扎克常常会开玩笑似的提到他在星盘中看到的预言:往下是死亡,往上是新生。然后德拉科会回嘴怼道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听过更可笑的预言,建议作为补充加到后面:因为两个人不能都活着。
德拉科热爱天空中的群星。一开始跟扎克做朋友也是因为相同的志趣。潜水对德拉科而言只是一份工作,然而扎克不这么看,他说在水中的失重感、陌生感和紧张感与在太空遨游的体验应是一致的。但无论是在水中还是天上扎克都是引他上路的良师益友。德拉科从小在利益至上的纯血家族长大,直到他从学校毕业也只学会该如何跟斯莱特林打交道。斯莱特林的友谊是手段,不是目的。他们靠友谊为纽带交换信息和利益,但从不会把后背交给别人,除非在不为自己的意志所控制的非常时刻。目前为止德拉科的生命中出现过两次这样的时刻,一次在被厉火吞噬的有求必应室,一次在险象环生的丛林水底。
可能不会有第三次了。
扎克家中空无一人,潜水设备也不在屋里。不祥的情景让德拉科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在地。
*
扎克的遗体很快在墨西哥湾附近被发现。
他的最后一次下潜从丛林中部一个尚未打标的深坑天然井出发,到达了地下暗河的入海口。
他们的勘探计划里还剩两个深坑天然井尚未未打标,但从地形分析这两个井肯定都会通往地下暗河,直到汇为一处,从河口出海。也就是说连通两个天然井和出海口之间的地下水道是一个“Y”字型。
德拉科和扎克先前的计划是两人同时从两个天然井出发,在两条水道交汇的地方碰头,然后一起游到出海口。近年里坎昆的沿海地带是世界上发展最快的旅游胜地之一。他们潜水路线的上方是一个大型建设工程。当潜水员在水下作业时甚至能感受到穿行的整个洞穴都在震动。前一天还非常宽敞清澈的水道在第二天沿着同线路返回时竟然赫然伫立起一座水泥桩柱。新的建设工程可能无意中阻塞或污染尤卡坦半岛蔚为壮观的地下河流,带给洞穴系统暂时无法预估的复杂深远的影响。两人做出这样的工作安排也是不得已跟时间赛跑,他们之前从没有过分头行动,以后也再无机会。德拉科为此一直消沉无话,呆坐在沙发上低垂着金色的脑袋。电视里正在播报年轻潜水员不幸去世的消息。
法医还原了扎克的死亡过程。在天然井数百米远的地方他们发现了扎克完整的足迹。从足迹的深度可以测出当时的扎克负重不轻,是背负全套装备准备离开的。这说明他一开始因为天气骤变的缘故并不想下水,但后来还是因为必需的原因又重返天然井并开始作业。
从他的装备监测结果看年轻潜水员的通讯工具内部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即使从外表看还是完好无损,能正常的启动、关闭和充放电,对就近信号的接收也不存在问题,但信源距离较远且不稳定的话就不一定能实现准确接收了。同时他的供氧设备也出现了堵塞和泄漏。这在水下造成了非常严重而可怕的效果:即他的氧气储备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二。
哈利实在不忍听完这新闻报导。凭借傲罗的职业敏感,他在脑中复盘这位同龄巫师人生中最后的几个小时。扎克一开始是想放弃这项任务的,一般遇到这种天气时他和德拉科都不会继续,但现在要跟坎昆的建设工程做时间赛跑,就不好说德拉科到底会不会下水了。为了确定同伴的安全,他给德拉科发去了信息。扎克最终没有联系上他。这时候如果自己是扎克,哈利默默地想,自己也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德拉科胆小懦弱,但面对真正危险的事物他又有一股奇异的天真。他愚蠢却又野心勃勃,哈利被他嚣张无害的外表蛊惑多年,后来这条无毒的小蠢蛇猝不及防地咬伤了全世界最伟大的巫师。德拉科从六年级时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在紧张日程的压迫和达到目标的诱惑下,很难说他不会无视安全条例铤而走险。
短暂播报完扎克的死亡后女主播开始播报关于上次大雨的受灾情况。从新闻中他们知道了这场奇怪大雨产生的原因。当天夜晚的强光被墨西哥天文台的8米口径望远镜捕捉。程序自动分析其光变特征,通过研究人员的分析,他们用处理脉泽的方式处理爆发的光学图像,结果震惊世界:程序从爆发的光点中抽出了七个脉泽!
德拉科听扎克说过,脉泽是一种特殊的星星。天文学界称它为微波激射斑,或者叫脉泽。它的发生原理已经基本清楚。那是一些巨大的气体分子云,直径可达数百天文单位。沿自转轴发射出狭窄的微波束,好像一些旋转着的太空灯塔。脉泽是那些转轴恰好指向地球的分子云,它们表现出极高的亮度,而转轴指向其他方向的分子云则很难分辨,它们的本体距离地球太远了。
这次监测到的是麦哲伦星云里七个从未被发现的脉泽。它们散布在三千多光年的巨大天区,围绕星系中心,沿着椭圆轨道运行。平常这些转轴的指向是凌乱的,所以人类监测不到,但在光点闪耀的短短十余秒里,这些天体完成了一次精密的七星连珠!当然也正是这七星连珠造成了那场淹没整个坎昆的大雨和长达一整晚的通信中断。微波闪耀的功率是如此强大,以至于造成了大气局部升温,并摧毁了相应工作频率的手机基站。
这只来自宇宙探照灯的光线穿透了几十万光年的空间和尘埃,到达地球时仍保持着能烧毁手机基站的功率,可见这束光一定非常的集中,要想精准一致地在瞬时之间将这些“光束转轴”排成一列,同时对齐,恐怕只有真正的神明才能办到。
紧跟着这则新闻的是受灾程度对“维克多帕查耶夫”1号空间探测器发射时间的影响。所幸,没有推迟。德拉科听到这则新闻后终于缓慢抬起头来,怔怔地看了眼主持人略显轻松和欣慰的脸。
维克多帕查耶夫空间探测器是墨西哥近些年最重要的空间项目。它将沿着1972年先驱者十号的历史轨迹进行深空任务,最终的归宿也将是走出太阳系。值得注意的是,和先驱者十号一样,它的身上也携有一块载有人类讯息的镀金铝板。这块铝板装嵌在探测器天线的主柱之下,用于保护其不受太空尘的侵蚀。
扎克在遥远异国并没有除了德拉科之外的朋友。他的后事本来应该由德拉科操办,但德拉科实在没力气做任何事了。做任何关于扎克的事对他都是残酷的折磨。更何况,有些事以德拉科现在的能力并不能做到。
“帮帮我吧哈利。”德拉科蜷缩在沙发一角,恳切地轻声请求。
哈利点头。他理解失去朋友和师长的痛苦。特别是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死亡还与自己有关。
然而他并不是了解扎克的人:“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理他的遗体为好?”
“扎克是个占星术士。却在地下的世界遨游了太长时间。我想他死后应该不愿意还呆在这样的地方了。”德拉科抱住膝弯,在盛夏时节感到了一丝寒意。
“请把他的观星笔记也放在棺椁里吧。”德拉科想了一下,从脖子上取下了自己回家的门钥匙:“还有这个。”
“这算我作为一个哑炮仅存的魔法物品。”德拉科说道:“每次作业后如果太晚或者太累都是扎克用门钥匙送我回来的。现在他不在了我也没必要留着了。”
“就把它也放进去吧。我实在没法忍受再看到它。”不要再把后背暴露给这样的人了。德拉科在心里祈祷。
哈利沉默几秒后很快答应了他,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他喜欢葬在什么地方呢?”
德拉科抬头看了看电视,新闻播报已经结束。他对哈利笑了笑:“可能会有点麻烦,但是只好拜托你了。这是魔法才能做到的事情。”
一个礼拜后,“维克多帕查耶夫”——这个以1971年遇难的礼炮一号空间站宇航员的名字命名的空间探测器承载人类对未知的热望和对英雄的敬意升上天空。这位宇航员和他的两名同伴在返回舱和轨道舱分离的关键时刻发生了意外,连接两个舱的分离插头被返回舱的压力阀门忽然震开,密封性被破坏,返回舱的空气迅速减压,导致三名宇航员在不到半分钟内因急性缺氧、体液沸腾当场死亡。至今这三位宇航员的尸体还漂浮在太空,甚至更远的地方。
哈利和德拉科站在欢呼的人群之后,保持默哀的姿势低下了头。扎克会喜欢这个选择的。德拉科心里默想。他拜托哈利用变形术把友人的棺材变成那块载有人类讯息的金属铝板。并在升空前用混淆咒进入控制中心取代原来那块。被变形成那块镀金铝板的棺椁将被探测器带出地球,继而带出太阳系在无垠的星际间永远漂浮。这块金属薄片跟三十年前先驱者十号上的那块一样,画有氢原子内自旋跃迁、太阳系位置和男女人类形象。不同的是这次从地球出发的小小薄片还安置了一位巫师的遗体。如果真有一个神级文明捕获了人类这些太空漂流瓶,它们会用还原咒恢复这块板子的原貌嘛?
“谢谢你哈利。”德拉科真诚地看向身边的男人:“扎克天上有知,会感谢你为他做的。”
“我不是为他做的。”哈利轻轻地说。
“是。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很好的人。”德拉科弯起嘴角。
“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嘛?”
哈利看着身边的斯莱特林,不禁失笑。他还是没变,也还是没明白。
“没什么事了。之前也是因为在尤卡坦半岛发现黑魔法波动才过来调查的。现在发现了原因,也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调查出结果了嘛?”德拉科问道。
“可以说调查出来了。”
“可以说?”
“是的。”哈利停下脚步,看向远处由发射航迹在空中产生的漂亮烟云。“尤卡坦半岛出现通讯中断那天,正好你们刚刚完成一次水下勘探,入水时还一切正常,出水后天气突然变化,大雨阻断了从天然井回到镇上的路,是扎克用你的门钥匙把你送回家的。对吧。”
在短暂的回忆后,德拉科表示了肯定:“是这样。”
“那把门钥匙我看过,是一个马尔福家族的徽章。虽然是在墨西哥被制成门钥匙的,但物品本身之前一直在马尔福庄园,肯定无意间接收了不少的魔法波动。在最后之战,马尔福庄园作为伏地魔的大本营,马尔福家的东西沾染了伏地魔的魔法信息也就不足为奇。但一个魔法物品必须要启用之后才会产生能被感知到的魔力波动。否则它就是个普通的物品。好巧不巧,那天晚上你们使用了它。”
“可是那天之前我们就使用过它呀?而且如果魔法部有这个本事连地球另一端如此微弱的黑魔法波动都能检测到,那近在咫尺的翻倒巷为什么可以藏污纳垢这么多年?黑魔王又是如何成功在魔法部眼皮子底下两次崛起?”德拉科对哈利的推论并不信服。
“我对此有过一个推测。不过它跟占星一样,我没法证实,也没法证伪。”哈利摊手表示无奈。
“伏地魔分裂出了7个魂器,这可能会对他魔法的本征频率,我姑且误用物理学的概念来阐述这件事情,产生影响,导致原值进行了与7有关的变换。比如增大了7倍。那把门钥匙还是你们家一枚普通的徽章时伏地魔已经完成了灵魂的分裂,他的魔法波动被周围的物品吸收,相应的信息也就留存了下来。你做过水下考古,应该能找到对应的概念做更好的形容。”
“当天那场大雨和通信中断是由7个脉泽的微波闪耀引起。那么是否存在这种可能,就是微波闪耀的频率和你门钥匙残留下来的伏地魔魔法痕迹的频率发生了某种共振。微波闪耀的功率如此强大,以至于造成了整个中美洲整整一晚的通信中断,那它会不会在跟你的门钥匙作用后放大它身上7倍频的魔法能量,经过放大的魔法能量异常巨大,导致远在英国的魔法监测设备都能感到。我无法解释为什么用物理学阐释的天文现象和魔法会产生联系甚至相互作用,只是对7这个数字做出的牵强附会。我并不能针对我所说进行完备的推演、运算和证明,你可以姑且将它作为一个数字神秘主义者的胡言乱语,虽然说实话,我并不是。”
“这是你报告中的最后结论?”德拉科问道。
“报告有报告的写法。”哈利轻笑一声:“而且唯一的物证已经被我自己送上了太空,我口说无凭。”
德拉科愣了一下,他想起来自己已经拜托哈利把门钥匙放在扎克的棺椁之中了。随即点点头:“是啊,说来得再一次地感谢你。”
“不用客气的,德拉科,”哈利沉沉地看向他:“这应该是你本就想要的,对吧。”
德拉科眼中多了几分认真,他示意哈利继续。
“当然这个猜测跟数字神秘主义的呓语一样。也处于无法证实或证伪的状态,但它是段完整的故事。”
“我在扎克的计算草纸中看到了一些无聊涂鸦。大部分是一些占星者们云深雾绕的胡话。其中有一句反复地出现在草纸空白的边边角角。”
“是什么?”
“往下是死亡,往上是新生。”哈利的语气中有一丝冰冷的悲哀。
德拉科苍白的双颊没流出一丝情绪。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突然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偶尔针对死亡的预言总是会奇迹般的准确,特别是涉及到两个人的时候。”哈利眼中泛涩,仿佛回到了霍格沃茨刚结束战斗的长桥。
“往下的死在了地下暗河,至于往上的我之前以为会是扎克的遗体。毕竟你是他在墨西哥唯一的朋友,知道他喜好什么。把他的棺材变形成载有人类信息的金属铝板装嵌在空间探测器上,让维克多帕查耶夫1号载着这个同样勇敢的灵魂穿过冥河,在他最爱的群星间漂游。真是诗意的选择。”
“但当我想到灵魂的时候,突然像被一束光打中了。”哈利语气深沉,脸色晦暗不明:“在群星间漂游的灵魂并不是扎克的,而是你的。”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去魔法。一直以哑炮的身份潜藏在墨西哥。扎克并不了解英国的事情,但他或多忽少在阿尔巴尼亚工作时听说过伏地魔的第一次崛起和曾经游荡在阿尔巴尼亚的往事。当他看到一个纯血因为惨烈的巫师大战失去魔力,不管是什么具体的原因都会为之感到惋惜和同情。这样脆弱无害的可怜男孩怎么可能是邪恶的黑魔法师呢,他即使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也一定是受到了胁迫,是命运对他的残忍折磨。”哈利的眼神中除了悲哀还多了份嘲弄,不知道是对自己、对德拉科还是对已死的扎克。
“在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晚上你就想动手了。制造魂器需要以他人的死亡为代价,尽管他是你唯一的朋友,他是在不确定你是否在地下时果断选择水况恶劣的时候下潜,就怕你需要那口备用氧气的人!”
“我的到来打乱了你的计划。你不能、也不敢当着我的面杀人。但是扎克又必须死,所以你在短短几秒之内迅速调整了思路,想办法利用了一切你能利用的东西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在我们相遇的那晚,我睡熟后你就深夜到扎克家对他的潜水设备和通信器材做了手脚。我一度以为那个无梦的夜晚是命运的馈赠。”哈利闭上了眼睛:“现在想来,那是你在那杯丹板奇里加了无梦魔药吧,而如果我没到墨西哥,没跟你重逢,它一开始是用来解决扎克的。”
“有些场景在我开始往这个方向思考之后莫名地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我得承认自己不是个细心的人,但是经过和命运之手十多年的残酷较量后,脑子偶尔也会突然灵光一下。”
“你可能低估了我酒后失态的严重程度,再次见到你之后我就再也不愿放手了。尽管在心里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是比厄里斯魔镜中的场景更加迷人心智的虚幻温暖,可我还是不想放开。”
“我由着性子乱做一通后就把你梏在怀中,像稚童对娃娃那样,甚至连毯子都没给你盖上。”德拉科哑然失色。他很快又调整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同样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从你身上滑下的薄毯最多只能说明你在我清醒之前醒来过。同样不能说明什么的还有扎克瓶中缺少的氧气量恰好是三分之一。三分之一是备用量,一般用于自己发生的紧急情况或者同伴潜水时需要支援的时候。虽然他知道第二天的水情会因为天气的原因比以往复杂,又是第一次两人分开在不同的地方同时行动,但由于坎昆日益频繁的路桥建设你还是极可能跟往常做出相反的选择,坚持原定计划。留存的量多于三分之二足够扎克从地下暗河中游出,少于三分之二又会让他还没走到水道的中间位置就发现不对。只有差不多是三分之二才能真正杀死他。因为你知道,扎克在两条水道的交汇处一定会停留一段时间,这就会造成他除了入水和出水之外的那部分耗氧量。他在交汇处没有看到你是不会直接走掉的。当然后来的事我们都知道,整条水道里只有他一个人。”
不要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
“你们斯莱特林......”哈利似乎用尽了力气,再也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我们斯莱特林,可能命中注定,不配拥有友谊。”德拉科笑着摇了摇头,帮哈利作出了补充:“这我在一年级时就该知道了。”
“分裂魂器会导致理智被破坏。黑魔王后续的行为证实了这一点,但所幸他在最后之战稍微恢复了一丝清明。把魂器的事情完完本本告诉了我。”
“斯莱特林崇高的使命必须得到传承。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那些和麻瓜生出的混血早晚会把我们都暴露在他们强大的近亲面前。在那个时候,掌握麻瓜所不能拥有的魔法却没有麻瓜庞大而精密的军事科技的巫师们将会像面对西班牙人的玛雅原住民一样被前者带来的枪炮和病毒灭族。”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作为斯莱特林,这是我必然的责任和命运。”
“把你的另一部分灵魂送上太空?以杀掉另一个纯血巫师为代价?!”哈利嘶哑着嗓子质问道。
“这是.....必要的牺牲!”德拉科吞咽得有些困难,但话语非常坚定。
“我们没有希望了。两次巫师战争之后纯血世家所剩无几,斯莱特林日薄西山。在奉行格兰芬多那套打着人人平等的旗号引狼入室的魔法界里再崛起十个黑魔王也杀不干净比蚂蟥还多的泥巴种和混血。巫师被灭族是早晚的事。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留下我们作为不同于麻瓜的人类存在于地球的证据。这时我想到了即将在墨西哥发射的空间探测器。它跟它的前辈先驱者10号一样根本没有设置返回程序,再过几十年甚至连太空总署都无法接收到它的任何讯息。在这样一片在宇宙中漂流的不沉孤舟上开展我的计划真是再完美不过。你哈利波特可以摧毁地上的魂器,还能摧毁天上的嘛?”
“我可以现在先杀了你这个杀人犯!”哈利拔出了魔杖。
“杀吧。”德拉科闭上眼睛,如释重负地说道:“为了分裂灵魂,我也付出了我应该付出的代价。作为巫师的德拉科马尔福已经死掉了。现在的我是货真价实的哑炮。如果你能杀掉我,那是在帮我解脱。这种屈辱而任人宰割的生活本就比死更可怕。”说完他抓住哈利的手,将杖尖指向自己的心口。
“我可以去请求麻瓜们的帮助,在预定轨道对那艘破船进行捕获。”哈利的声音有些发抖,连带着抓着魔杖的手也有些不稳。
“所以说你们格兰芬多永远和麻瓜一条心对付自己的同类。”德拉科冷笑一声:“当麻瓜知道我们有能力对他们守护如此严密的军事装备做这么大的手脚,不管这个行为出于什么目的,恶意或善意,他们都会先发制人的。”
残酷的现实击中了哈利。潜在的敌人也好,明面的敌人也罢,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他颓然放下魔杖,只想找个地方坐下喝瓶酒。
两人久久无言,在壮观的落日下并肩而走。
“是什么时候怀疑到这些的?”
哈利不知道德拉科具体所指为何。是门钥匙、扎克的死还是初见那晚不慎滑落的薄毯。
“从来都没怀疑到你。只是心里一直有种不详的不安。直到探测器升天的那一刻,整件事情才在我脑海中清晰起来。”
德拉科点点头:“这像实话。”类似的事情在他们上六年级的时候发生过。这他记得。
“后悔帮我做那件事嘛?”
“没什么可后悔的。但如果时光真能倒流,我会阻止你杀掉扎克。”
德拉科低下了头。眼神掩藏在睫毛投下的茂密阴影后。
“你会后悔那个晚上的一切嘛?”哈利知道他对扎克的死会很痛苦,但不会后悔。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他想知道,那晚到底是虚假的光影还是真实的温暖。
德拉科慢慢地笑了,他抬头看着哈利,神情温暖而坚定:“没什么可后悔的。但如果时光真能倒流,我不会再回到床上后打开那张毯子。”
哈利得到了他想要的。那臂弯里的热量是真切为他所拥有的。是命运的馈赠。
他伸出了手,想最后再贪恋一下曾属于他的温度:“我今天就要回英国了。下次再见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保重,德拉科。”
德拉科没有握住哈利伸过来的手,他点点头,也回以对方真挚的祝福:“保重,哈利。”
残阳如血,探测器发射的尾迹像一条盘在空中的巨蛇。
这曾是玛雅人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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